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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回 借刀杀人权奸定计 当堂逐客儒吏丧生

  这小相公府里,虽是院落重重,但圣驾光临的所在,自必紧邻着内室。

  时迁由那壁厢天棚上顺溜过来,只隔得一重大院落,当然还是内室。他在树顶上向下溜着,直落到一座芍药花台上。定晴看时,平面一排绣阁,雕花窗格,深绿的窗纱,映照着一片幽深的灯光。有两个黑越越的人影子,正贴了走廊上的柱子,到那绣阁檐前。有一人低声问道:“什么东西响?”

  时迁将身子隐藏在芍药花底下。有个女子的声音低低答道:“这里没有人来,定是娘喂养的那花狸猫。”

  时迁便喵喵地作了两声猫叫。由花茎缝里向上张望时,阁子门悄悄的拉开,有一牛角灯,在门缝里一闪,是个女子出来开门。外面去的正是一男一女。在那一片小小的红光中,见着门里那个女子满脸含春的笑着。那男子一踅,先进门去了,随后两个女子喜笑着,掩上了门。

  时迁看这情形,十分尴尬。听到先那个女子说过,这院落里没有人来,便大着胆子伸直腰寒。侧耳听前面那重院落里,又在吹弹歌唱着。便溜下花台,顺了走廊出去,有个月亮门,已是闩杠得结实,悄悄的开了门,外面又是所小院落。在星光下,看到挨墙有两个小厢房,屋子里息了灯烛。时迁走着挨近了,见那房门却是虚掩着的。挨了门听时,里面鼾声大作,还有一阵热烈的酒香冲扑鼻子。时迁将身上藏带的火筒里纸卷取出,迎风只一晃,火光里见屋子里两个老年人醉猪也似睡着。

  时迁先把桌上一只烛台取出,将大半枝残烛先来点了,大大方方的手里捧了走进去,那两个老人,一个倒在床上,一个伏在桌上,动也不动。时迁把烛放在桌上,见屋子里墙上,挂着佩刀,灯笼、伞、笠等类。桌上摆有半桶酒和几碗菜,想必是那门里女子将他们灌醉了。

  时迁看睡在床上的那个老人戴了猪嘴头巾,身穿一领青布衫,料是内院仆役。于是将衣带解了,向他袖笼,吹口冷气,他一转动,便脱了一只袖子。只两次将青布衫脱下了,自穿在身上。他头上猪嘴头巾,也取来戴了。见桌上有两块铜牌,正和胡老所藏的相同,也都拿过来了。取下墙上的一盏短脚灯笼,将里面烛点了,吹熄桌上的烛,便撑着灯笼出来,

  时迁记得相府坐北朝南,看着天上的北斗星,认定了方向,便取路向南走。转了两幢院落,顺了迥廊却把自己转昏了。迎面一座大阁子,灯烛通明,阁门通开,远远看到上面正中列了公案,两旁列了金瓜斧钺,武器架子八字对排,直达阶下。

  时迁虽未敢前去,却看到阁子两侧便道上,来往人特多。于是故意将灯笼碰熄了,站在巷子口上不动。见一个小书僮,手里提了一盏牛角白皮灯向外走,便迎向前笑道:“小哥,惜个火亮。”

  那书僮便站住了,伸过灯来。

  时迁且不揭灯罩接火,却问道:“小哥,你往门外去吗?不用点我这灯了,一同走罢。”

  时迁说话时,在灯光下,见他鬓下斜抽一枝桃花,身穿墨绿绸袄,白绸领上,兀自滴了两点胭脂,香喷喷地。因接着笑道:“我自带你到一个好耍子地方去。”

  那书僮笑道:“今天圣驾在此,相公时时要使唤我,不得功夫。我又不认识你是谁。”

  时迁笑道:“好小哥,过去让我作过东,你都忘了?”

  书僮道:“你正是兀谁?”

  时迁便在身上掏出一块铜牌来让他看了一看。他笑道:“啊!你是五夫人院里的,那边我去得少些个,你莫不是张——”

  时迁笑道:“小哥认识我时,还不趁此和我吃两碗去。我们院里,有个人儿,每日至少念你三百遍。”

  书僮笑道:“青蚨那丫环,她背地也念我?”

  时迁道:“你且把我选出大门口,我有好事对你说。”

  那书僮一时高兴,提着灯便引了时迁由大堂边出去。一路灯火照耀得须眉毕现,时迁却在侍卫森严中淡笑了出去。到了门外,时迁对那书僮低声道:“我那院门是虚掩的,五夫人花狸猫跑了,青蚨定要出来寻它。小哥,你快些去,莫错了机会。”说毕,哈哈大笑走了。

  出得巷口,将灯笼点了,烛光上映出字来,一面红黑相间写着开封府仪同三司,一方朱笔大写一个蔡字。路上没有一些子阻拦。

  到了客店,店小二认为是小相府里来的人,喏喏连声,时迁大笑。燕青从屋里出来埋怨道:“不见了你,叫我好焦急。圣驾正在相府,你若犯了警卫,却不是耍处。”

  时迁到了屋子里,掩上房门,却把在相府看着的事都说了。燕青笑道:“你的胆子忒大些个。休闯出祸来,坏了山寨大事。”

  柴进道:“时迁兄弟能把蔡攸家里门户路径看熟了也好,迟早有用处,明天你益发带了他去,”

  时迁道:“正是,不曾问得小乙哥见了二衙内也无?”

  燕青道:“自然见了,让我当面耍了两套棍棒,我看他手下没有高明的教师,也只是耍了两套好看花棒,那厮不省得,胡乱评论了几句。他听说我会蹴球,便点起几十盏灯火在庭院里耍子。他手下有几个帮阉,都不十分高明,败在我手上,二衙内却喜的不得了,让我明日便住到相府里去。我想,要在他们那里做些手脚,必定和那些门客厮混得熟了,才有道路。时迁兄弟把门径认孰了,又有那门官遇事讲个便利,好歹我们要在蔡攸家里寻方便。”

  柴进道:“你自大胆地去,在外我自处处关照着你。”

  当晚议到更深。

  次日巳牌时分,燕青、时迁又向蔡攸家来,门官通报了进去,伍虞侯笑了出来,使来引着他二人到内堂见二衙内。燕青隔了帘子躬身唱喏。二衙内道:“你且进来。”

  燕青进去看时,见二衙内穿着一件月白绸紧身,披散了满头黑发,有三个俊俏丫环围绕了一把交椅和他篦头。有的托了梳妆盒,有的捧了铜镜子,有的捧着巾帻。燕青未敢抬头,远远地躬身站住。

  二衙内笑道:“周佳,昨夜里球蹴的甚好,灯亮下恐怕你还不能把解数使得尽,今日且看你再耍子一场,你先出去将息了,”

  燕青道:“小人有一随身仆人,自幼一向跟随,如今若把他放在客店里,只恐他吃酒误事。可否让跟随小人入府?他也有几种绝技,可供衙内一笑。”

  二衙内听说有绝技,便道:“他能甚的?且叫来耍给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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