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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夕照起悲笳攀门惨别 西风飞野火微服逃生(9)


  这药店里倒不像那布店里,店里一个老板四个伙友,一齐满面春风地老远地躬身作揖。那老板也是个斑白胡子的老者,虽是穿短衣,袖子极长,两袖高举比齐了鼻尖,口里乱叫老总,旁边一个伶俐些的小伙计,作揖笑道:“老总辛苦了,小号的东西,凡是合用的请随便拿。”

  老刘骂道:“你妈的!东西是你们收起来,叫我随便拿,我到哪里拿去!有人参、鹿茸没有?有就给我拿出来。”

  说时,大家一齐拥进了药店柜房,有两个人已经动手。药房里的木架、抽屉是比任何店铺为多,这些八大爷都不认得字,更不认得药,你打开一个抽屉,我关上一个抽屉,轰隆轰隆响成一片。

  李春秋笑道:“这倒有个意思,我也来罢。”

  于是他也走上前扯开一个抽屉,看了一看便关上,关上之后又开那一个,一路抽关着却也顺手。

  老刘倒拿着枪,咚的一下响,将枪托在柜桌上捣了一个窟窿,因道:“你们不要闹,不趁功夫捞几文没有时候了。”

  大家正开着抽屉寻开心,听到卜通一声都停止了。老李笑道:“我们自己走错了门,有什么的说。”

  老刘瞪着眼问老板道:“你说,有人参……”

  老板躬身答道:“小店是小本买卖,办不起多少贵重药品。就是有一点,也让刚才几位老总拿去了。”

  老李跳起来道:“要拿就自己动手,斯斯文文地说些什么!”

  于是大家直撞进后面去。伯坚见这店里老板倒是个知大体的,见身后没有人,便上前一步对他低声道:“你们这里有女眷没有。”

  老板道:“小店地方不大,不带家眷。若是有我就叫她们出来奉陪。”

  伯坚不觉笑起来道:“你误会了我的意思了。你不要看我身上穿了灰布衣,我并不是大兵,是他们捉来的伕子,你若有家眷,赶快躲起来。”

  一言未了,这些人从里面又拥出来,虽然也拿了些细软零碎,脸上却不大得意。老刘骂道:“他妈的!这里真光了,隔壁去看看。”

  老李道:“嘿,慢来,你看那天花板上怎么会裂开一条大缝?”说着便跳上桌子,举着枪头上的刺刀要向天花板上戳了去。他手只刚刚一抬,伙友中忽有人哎哟了一声,老李且不去戳天花板,反过枪口来对着那伙友喝道:“你说,那上面藏着什么?快取下来!要不,我就打死你这杂种!”

  他这一喝不打紧,其余的兵都举了枪对店里人喝道:“快说,快说!”

  那伙友脸都吓白了,浑身如筛糠般地抖着,只管望了店老板道:“老板……我……说不说。”

  店老板也呆了,微微抬起手指着道:“那……那……里是两个人。”

  老李道:“不用说,是两个女人了。你快快叫她下来,我看看是怎样的人。”

  伙计们一看他们满脸带着杀气,哪里敢道半个不字,便向天花板喊道:“你们快下来吧,这要开枪了。”

  天花板上的人哇的一声怪叫,连板子带灰尘一齐裂开滚将下来,卜通一声,地下躺着两个女子。

  这些兵都不要拿枪打人了,一齐抢着上前将那两个女子围着,见一个有三十以外,是个妇人模样;一个不过十六七岁,还梳着一条辫子。大家看了,不问好歹,将枪放过,都伸了手想上前抱着。

  张朝望抬起右手伸过了他的头,喊道:“慢来,这个不是抢的事情,我有一个公平的办法,大家来抓阄,哪个抓了头阄,那个得这小姑娘。”

  大家哈哈一笑,就抢着问道:“二阄呢?”

  张朝望手指着那妇人道:“就是这个老板奶奶”。

  老刘摇着头笑道:“那不好,依我说,我们有福同享,得了第一的,第一去;第二的,第二去。有不愿的,再要那位。”说着,斜了眼睛向妇人一努嘴。

  那个姑娘和妇人由地上爬起来,战战兢兢地面无人色,靠了柜台都只管垂泣。

  那些伙计们,上前来救,既不敢,看了又不好意思,都溜走了。只有那个老板呆站在那里,左手扭衣角,右手擦胡子,直望了那两个女子。这两个女子挤到柜台的角落里,都垂着手低着头,好像吓晕过去的小羊一般,只待屠夫拿刀来杀。

  张朝望早在药架上的纸媒筒里抽了两根纸媒,连连几下撅成几断,背过身去,忽然掉转来,左手捏了纸媒露出一截头在手外,手一扬道:“来啊,这个头彩不错啊。”

  老刘一伸拳头笑道:“我先抽,你们看看,我还能大破天门阵。哈哈,他妈的,走桃运,准是我中头彩。”他说着就伸手在张朝望手中抢了一橛纸媒去。

  张望朝将手向怀里一缩道:“不能那样抽,抽断了不好办。我有言在先,最短的是头彩,最长的是末彩,哪个抽?上!”

  说着,把手伸出来。这些兵笑嘻嘻地一个人抽了一橛纸媒去,到了最后只剩两截在他手里,他笑道:“见财有分,见色也有分,曾书记,你也抽一根,年轻轻儿地不要做菩萨。”

  伯坚正色道:“这个我不行,我看她们那样子很可怜的。”

  张朝望道:“来不来在乎你,你不抓阄不行,难道让我一个得两根不成?我是愿意,但是他们能答应吗?你总要抽一根,不抽不行。”

  说时那手伸到面前来,伯坚一想,抓到手再说。于是也抽了一根。大家拿来一比,老刘的阄最长,伯坚的阄最短。老刘啪的一声响脚后跟比齐行个立正式,一抬手比着右眉尖向伯坚行了个军礼,笑道:“曾书记,恭喜恭喜,你上去旗开得胜吧。”

  那妇人看到这时,稍微清楚一点,就跪在地上向大家磕了一个头,哀告着道:“诸位老总你饶了我们吧,有你们的好处。”

  那姑娘也跟着跪了下来,不过说不出话来,只是哭。伯坚对她一挥手道:“你只管起来,我们不害你。”

  老刘抓住伯坚的手道:“怎样?你不来吗?”

  伯坚摇摇头道:“我不忍心。”

  老刘跳起来笑道:“抓头阄不干,倒过来是我抓末阄的事了。”说毕,如饿鹰抓小鸡一般,走上前两手把那小姑娘抱在怀里,就向柜房里跑。

  那姑娘手脚乱动,大叫救命。但是大家听了哪个管她?张朝望对那妇人道:“你也起来,我要二阄,要了你吧。”

  那妇人听着向地下打着滚,两脚乱划,口里乱叫,老李在一边喝道:“呔!你好好站起来,不要惹我们火起。”

  那妇人突然坐起来披了满脸的头发,哭着张口骂道:“你家就没有女人吗?你这些挨枪子的,不怕报应吗?”

  老李走上前对那妇人就是一脚尖,那妇人向后一倒,他顺手拿了枪倒转过来,带着刺刀向她胸口插了下去,插了下去不算,两手还拿着枪按了一按,口里骂道:“婊子养的泼姑,你敢骂老子。”

  伯坚从来没有看过这种惨状,哎呀了一声背转了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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