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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回 描写情思填词嘲艳迹 牺牲色相劝学走风尘(3)


  杨杏园想更不对了,她并不知道我是记者,当然不是为新闻来的了,问我干什么呢?当时沉思了一下,便笑道:“我是一个卖文的人,没有衙门。”

  赵曰娴道:“啊,是的。杨先生也是我们教育界中人。”

  杨杏园道:“也不是。”

  心里可就想着,我何必和她说上这些废话哩?便道:“二位女士到敝寓来,不知有何见教?”

  赵曰娴起了一起身,笑道:“鄙人现在朝阳门外,办了几处平民学校。开办不过三个月,学生倒来的不少。就是一层,经费非常困难。鄙人作事,向来是不愿半途而废的,而且这种平民教育,和国家前途,关系很大。我们应当勇往直前,破除障碍去做。决不能因为经费上一点困难,就停止了。因此和这位密斯卢相约合作,到处奔走,想在社会上找些热心教育的人,出来帮一点忙。”

  杨杏园听了这话,正要答言。卢习静含着笑容也就说道:“杨先生也是教育界的人,对于这事,一定乐于赞成的。”

  说时,赵曰娴已把放在身边的那一个皮包拿了起来,打开皮包,取了一本章程,一本捐簿,一齐交给杨杏园看。口里可就说道:“总求杨先生特别帮助。”

  杨杏园万不料这两位不速之客,却是募捐的。心里算计怎样答复,手里就不住的翻那捐簿。只见捐簿第一页第一行,大书特书韩总理捐大洋一百元。第二名刘总长,捐洋五十元。心想这就不对了,哪有写捐的人在捐簿上自落官衔的?再向后翻,就是什么张宅捐五元,李宅捐三元。最后几页才有书明捐一元捐几角的。杨杏园翻了一翻捐簿,接上又翻章程。见上面三个学校的地址,都在朝阳门外。有一处还在乡下。

  赵曰娴站在身边,见他注意校址,便道:“同人的意思,以为城里各校的学生,都办有平民学校,平民求学的机会,不能算少。可是九城以外,就没有这种学校了。所以我们决定以后办学,都设在城外。将来南西北三城,也要设法子举办的。杨先生若肯去参观,是十分欢迎的。”

  杨杏园道:“有机会再说罢。”

  卢习静笑道:“这事还请杨先生多帮一点忙。”

  杨杏园心里正在计算,应该捐多少。听差却进来说道:“杨先生,我们三爷请。”

  杨杏园对二位女士道:“请坐一会儿。”

  赵曰娴笑道:“请便请便。”

  杨杏园走到北屋子里,富家骥跳脚道:“杨先生,你还和她说那些废话作什么,给她轰了出去就得了。这两个东西,我在北海和车站上,碰过不知有多少回,她哪里是办平民学校?她是写捐修五脏庙啦。”

  杨杏园道:“别嚷别嚷!让人听见,什么意思?”

  富家骥道:“这种人,要给她讲面子,我们就够吃亏的了。我去说她几句。”

  说毕,抽身就要向外走。富家骏走上前,两手一伸,将他拦住,笑道:“不要鲁莽。人家杨先生请进来的,又不是闯进来的。这时候把人家轰走……”

  杨杏园道:“我倒没有什么。她就只知道我姓杨,从来不曾会过面。”

  听差道:“我想起来了。她也并不知道杨先生姓杨。她进门的时候,我问她找杨先生吗?她就这样借风转舵的。”

  杨杏园笑道:“大概是这样的,谁教我们让了进来呢?说不得了,捐几个钱,让她走罢。”

  富家骥道:“做好事,要舍钱给穷人。象她们这样的文明叫化子,穿是穿得挺时髦的,吃是吃得好的。”

  富家骏道:“别胡说了。穿得好这让你看见了。吃得好,你是怎样的知道?”

  富家骏道:“你是个多情人,见了女性总不肯让她受委屈,对不对?”

  杨杏园道:“你兄弟两人也别抬杠。我有一句很公平的话,照理说,这种人等于做骗子,我们不必理他,无奈她是个女子,总算是个弱者。而且她见了我,是左一鞠躬,右一鞠躬,就算她是个无知识的女叫化子,我们既然把她叫进来,也该给她一碗剩饭。况且听她的口音,说话很有条理,很象是读过书的人。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一个读书人,落到牺牲色相,沿门托钵,这也就很可怜。我们若不十分费力,何不就捐她几个钱,让她欢欢喜喜的走?若一定把她轰出去,我们不见是有什么能耐,而且让了人家进来,轰人家走,倒好象有意捉穷人开心似的,那又何若呢?”

  他从从容容的说了一遍,富家骥才不气了。杨杏园道:“她们和我太客气了,我倒不好意思给少了她。可是给多了,我又不大愿意。不如让听……”

  一个差字还没有说出来,富家骏道:“让我出去打发她们走罢。”

  富家骏说着,就走到客厅里去,富家骥老是不愤,也跟了去。那赵曰娴卢习静见他二人进来,同时站起,含着笑容,两手交叉胸前弯着腰,先后各行了一个深深的鞠躬礼。富家骥原来一肚皮不然,一进门来,见是两位斯斯文文的女学生,先有两分不好意思发作。再见人家深深的两鞠躬,越发不便说什么。富家骏见了那种情形,比他兄弟又要不忍一层,便向赵曰娴说道:“我们这里,也是寄宿舍的性质,并不是什么大宅门。不过二位既然来了,我们多少得捐一点。”

  赵曰娴听说,又是一鞠躬,笑道:“总求先生多多补助一点。这不比别的什么慈善事业,这是提倡教育,是垂诸永久的。”

  富家骏本来想捐几毛钱,见赵曰娴笑嘻嘻地站在面前,一阵阵的粉香,只管向鼻子里钻,甜醉之余,真不忍随便唐突美人。便故意回转头来,好象对富家骥作商量的样子说道:“我们就捐一块钱罢。”

  富家骥还没有什么表示,那卢习静却也走上前来,先笑着对富家骥看了一眼,回头又笑着对富家骏道:“还求二位先生多多帮忙。”

  富家骥笑道:“我们也是学生,并不是在外混差事的。这样捐法,已是尽力而为了。”

  卢习静听说,嫣然一笑,望着富家骏道:“正因为是学界中人,我们才敢来要求。若是官僚政客,我们倒不敢去写捐了。先生现在在哪个学校?”

  富家骏见她说话很有道理,更是欢喜。便答道:“在崇文大学。”

  卢习静道:“有个密斯李,先生认识吗?”

  富家骏道:“我们同学有好几位密斯李,但不知问的是哪一个?”

  卢习静道:“先生认得的是哪一位呢?”

  富家骏道:“是密斯李婉风。”

  卢习静道:“对了。我和她很熟。未请教贵姓是?”

  富家骏便告诉姓富。她道:“密斯脱富,请你问一问密斯李,她就知道我了。”

  富家骏见她说是同学的朋友,又加了一层亲密,只得再添一块钱,共捐了二元。心里还怕人家不乐意,不料她竟笑嘻嘻接着,鞠躬去了。杨杏园迎了出来,笑道:“老二你究竟不行。怎样会捐许多钱呢?”

  富家骏道:“她是我同学的朋友,我怎好意思少给她钱呢?”

  杨杏园道:“你糟了,怎把她的话信以为实呢?你们说话,我都听见了。你想,姓张姓李的人最多,她随便说一个姓李的女学生,料你学堂里必有。就是没有,也不过说记错了,要什么紧?所以她说出个密斯李,就是表示还有正式学生的朋友,洗清她的身子。偏偏你又说有好几个密斯李。她只得反问你一句,你和哪个认识,你要说和李婉风认识,她自然也和李婉风认识的。你若说和李婉雨认识,她也曾和李婉雨认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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