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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警予同志传


  蔡和森

  警予,湖南溆浦人,生于一八九五年。

  她的父亲是小贩出身,积累成富商。

  警予幼时,正当康梁改革运动继续发展。这运动在湖南的影响很大。警予的大哥是这运动中的活动分子之一。他提倡“新学”,在溆浦县本乡也早就建立起新式的学校。警予是这新式学校中有名的女学生,她会做热烈的民族色彩的小论文,会操体操,尤其会“翻杠子”。在学校以及在每次全县学生比赛运动中,警予是最耸听闻的“文武双全”的第一名。在这种社会的奖励空气之下,愈加把这个新式的活泼可爱的小女孩子兴奋起来,于是她自早到晚想做“天下第一个伟人”,睡梦中都是这样的想着。

  一九一一年中国辛亥革命之后,警予以常德女子师范学校高才生的资格升学于湖南省城第一女子师范学校。此时教育仍为半封建半资产阶级的混合体,而女子教育方面尤其保持旧礼教,以养成贤母良妻为方针。警予受此陶冶,在学校有“圣人”之称。她的刻苦,她的奋发,她的诚恳,为一般同学所敬爱。

  毕业后,回乡创办溆浦女学校,任校长职三年。在一县之中,尽其“上说下教”之能事,忘寝忘食是她生活中的经常状况。

  “五四”运动,她在乡村号召广大的群众运动,终日演讲,宣传“爱国主义”。她的感情热烈得很,她为国家大事,常常号啕大哭,她相信所谓“教育救国”,她抱“独身主义”,要终身从事于教育来改造中国。

  她绝对的与一般娇弱的女学生不相同,她自幼男女同学,青年时代出入一般男女学生群众及农民群众之中而常居于指导的地位,故她的言行完全像一个最诚恳的传教师。

  她真实无比,她异常的勇敢,同时又很琐细,她对于一点小小的事情,常常是要彻日彻夜的去思想去准备。她不知道别的欲望,唯一的欲望只是要她能干出“惊天动地的事业”。她是一个“事业的野心家”。她每每自己这样奋激的幻想:“将来我如做不出大事业,我要把自己粉碎起来,烧成灰!”她每每这样激烈的幻想便要大哭一场。她每一奋激的时候,便不认识任何险阻与艰难。

  她的大哥早年留学并死于日本,她还有两个兄弟在日本受过近代教育。她要到西欧去学习与考察教育,但她有个七十岁的慈父舍不得她远去。

  欧战后中国相当工业化。俄国十月革命、“五四”运动及“新青年”文化运动,在湖南青年急进分子中有很大的影响。此时毛泽东、蔡和森等在湖南形成一“新民学会”,倾向于革命的社会运动;听说法国有几万华工——欧战中去的,又有所谓“勤工俭学”之可能,于是号召同志冒险赴法。警予遂与和森及和森之母与妹——蔡畅等同船赴法。

  警予与和森多次谈话之后,开始抛弃教育救国的幻想而倾向于共产主义。同时警予与和森之恋爱亦于此发生。这是一九二〇年一月十五日在印度洋船中的事情。警予和森恋爱之后,一切热情集中于共产主义运动的倾向,一到法国,遂纠集同志及华工中的先进分子形成这种倾向的组织。

  一九二一年底,和森被法政府逮捕,遣送回国,不久警予亦回国,此后遂共同参加党的工作。警予责任心极重,同时好胜的“野心”亦极强,因为她自幼以来即养成了她这种心理。

  自与和森恋爱及参加实际工作后,她精神上常常感受一种压迫,以为女同志的能力不如男同志,在她看来,仿佛是“奇耻大辱”。同志们愈说她是女同志中的最好的一个,她便愈不满足。她是“五卅”运动中有力的煽动者组织者之一;她是党的妇女工作的负责者;但她自己总是不甘于“妇女的”工作——纵然她在这种工作上得到一般的信任。当然,以警予的能力说,本来可以担任一般党的指导工作,这是从前党的组织上分配工作的缺点。

  警予与和森对于爱情的观点,最初都是最神秘的观点,因此两人之间反因此神秘的爱情而感受一种神秘的痛苦,一九二五年底同来莫斯科之后,遂至最后的分离!警予在莫斯科痛苦期间的学习有很大的进步,这是证明她的意志似铁一般的坚强呀!

  每到她个人或同着和森最痛苦的时候,她每每回转心肠咬紧牙齿这样的叫甚至这样的写道:“只有为革命死,决不为爱情死!一点泪一点血都应为我们的红旗而流,为什么为爱情而流呢?可耻!”她自己骂自己可耻,同时又禁不住自己愈加痛苦起来;她纵然禁不住自己愈加痛苦起来,同时又愈加强固了自己只有为革命而死的决心,这便是警予最后两年奋斗的革命生活之缩影!

  一九二七年三月,警予回到武汉,担任湖北全省总工会女工运动委员会、党省委妇女部的工作,成绩甚大,组织了五、六万女工于赤色工会之下。不久又任汉口市委宣传部主任;七月政变时被选为武昌市委负责人;最后任湖北省委宣传部工作兼《大江》报主笔。她的工作成绩,她的忠实,她的责任心,她的过度的刻苦耐劳,她的思想行动,生活之无产阶级化,为党及一般同志所通晓。

  七月叛变后,武汉处于最严重的白色恐怖之下。在这革命转变的严重时期中,警予充分的表现了她的积极性和战斗性,证明她是中国无产阶级劳苦群众最好的战士之一个。

  广州暴动后,党有两湖暴动计划,湖北同志争以湖北为暴动中心,警予亦异常积极参加此暴动准备工作,不久武汉整个党部被敌人破获,警予被捕于法工部局(一九二八年三月)。国民党军阀胡宗铎急于要绞杀此掀起大江革命赤潮的女主笔,叠次向法领事要求引渡。因警予颇能法语抗辩,致引起法领事与国民党军阀间一时的冲突,胡宗铎等甚至召集所谓民众大会,通电全国,要求引渡易夏氏——(即警予的假名)并收回法租界,最后法帝国主义让步,更换驻汉口的法领事。

  警予引渡之日,武汉劳苦群众,人山人海,都来瞻仰此将要永别他们的领袖。警予慷慨激昂,沿路向着群众高声演说,大呼一切革命口号,群众感情如受闪电一般的刺戟。

  胡宗铎恐群众起而劫狱,乃于五月一日天未明时枪毙警予于汉口。

  警予的血是流于伟大光荣的“五一”劳动节呵!警予的血是为中国劳苦群众的苏维埃的红旗而流的呵!这种“惊天动地的事业”,不仅有武汉劳动群众而且有全中国的劳动群众来替这伟大的无产阶级的女英雄来完成呵!年年今日——“五一”——不仅武汉的而且全中国的工农群众,都要纪念你临死的号召,并来完成你的号召——武装暴动建立工农兵苏维埃呵!

  伟大的警予,英勇的警予,你没有死,你永远没有死!你不是和森个人的爱人,你是中国无产阶级永远的爱人!

  警予生女一、孩一。女名义义,现七岁,孩名博博,现五岁,都聪明可爱。

  警予有不少论文,在《大江》报上尤多,最后有一很详细的全国宣传计划,党中央曾采纳她的建议,指定一委员会讨论并采纳她此计划。这些将来可搜集成一专册。

  警予有一最亲爱之老友,即和森的老母,老母异常可怜警予,警予亦异常可怜老母,两个孩子都是老母抚养着,警予死耗至今犹瞒着老母!

  一九二八年七月二十二日于莫斯科

  (1)原件藏中央档案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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