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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〇


  张福道:“你别懒,等会儿差不离就去看看。主家那样好心,咱们当下人的,别落个势利眼。”

  宝山心中盘算:瞎子已然走了,必得有个人去发现他失踪,好向主人报告去。但是谁去发现呢?一发现就得去吵醒老爷,还要费许多话。我既知道,绝不去自找麻烦。但也不愿叫父亲去,最好等门房里别位同事到来,叫他们当这苦差。哪知等了半天,仍不见有人到来。

  张福已抽完两袋旱烟,向宝山道:“你倒是去看看啊!你若不高兴问候瞎子,我就去伺候瞎子。我就去伺候!”

  宝山心想:“我这不是劫数难逃了?”

  宝山听着,只可立起说道:“我去我去。”

  却又搔头皱眉,懒懒的一步挪不了二寸。张福以为他仍是脱滑躲懒,就又发怒叱骂,哪知宝山却是另有心意。

  正在这时,忽然听着院内有人低声叫道:“门房有人么?”

  宝山才走到门房门口,闻声走出去,却见是璞玉站在书房门旁的游廊尽端,已经装梳整齐,却是满面惊慌。宝山看着心中大悟,知道她已经先替自己发现了,就向她陪笑说道:“您早起来了?”

  璞玉闻言张皇说道:“你可知道……他往哪里去了?”

  宝山只可跟她装糊涂道:“你说什么?”

  璞玉这时对瞎子的称呼,深觉困难,既不好称为我们先生,又不好称他的姓,因为别人还不知道,也不好单称他名字,只可改词儿道:“你上书房去了没有?人上哪儿去了?”

  宝山也不知该称瞎子为什么,就道:“你说……不是在书房么?”

  璞玉道:“没有啊!我才进去,房里是空的。”

  宝山装作不信道:“不能,他能上哪儿去了?我并没离开门房,没见他出去。”

  说着就跑进了书房,张望一下,又跑进厕所以及别的空屋,都细瞧了一遍,才又走到璞玉面前道:“这可奇怪,他怎会不见了?”

  璞玉道:“你没见他出门么?”

  宝山道:“没有呀!”

  璞玉面色惨白,瞪目发怔。

  正在这时,张福走过来看见二人对怔的情景,忙问有什么事。宝山道:“书房那位不见了,你看这不是新鲜事么?”

  张福大惊道:“怎么会不见了?也许……你都找过了么?”

  及至宝山说出书房的人失踪,张福也大惊欲绝的叫道:“不能够!好好的在书房,怎会不见了?”

  说着又问宝山道:“你不是一直守在门房,没离开么?”

  宝山道:“我从昨儿夜里从家里回来,就一直在门房,没离开一步。早晨您来,不是叫开的大门么?”

  张福道:“是啊!若是这样,他绝不会出去。也许早起出屋上茅房,新来的人摸不着门,竟摸到后院去了,也未可知。”

  宝山道:“不能啊!中院的门夜里关着,这才开了不大会儿,他怎会进去?”

  张福道:“你不用管,快进去看看!”

  宝山只得进了中院,由太太住的上房过堂,穿了进去,到了王厨独占区域的后院,各处看了一看。当然他知道没有,转个弯仍由过堂出来,心里只想:这一来瞎子的失踪,要闹成怪事。自己守在门房,不得不如此设法,却难免把他们都闹糊涂了,只我一人心中明白。但自己所纳闷的,就是二羊曾说回赵宅去看守主人,何以宋升竟说他并未回去?他上哪里去了?难道醉得睡在路上?

  正在想着,已走过上房堂屋。太太早已起床梳洗完毕,正在里间坐着,喝她的照例早茶。看见宝山来回经过,就叫住他询问,宝山只得把瞎子失踪的事说了。太太也十分诧异,走出来道:“我也去瞧瞧。一个大活人怎会丢了呢?可是若真丢了,倒是痛快事,只怕未必真丢得了。”

  太太说着,就也跟宝山出来,见璞玉仍站在书房廊下。宝山向她报告后院也无踪影,璞玉颜色灰败,颤声道:“他上哪儿去了?真真把人急死。”

  太太上前拉住她,抚慰道:“妹妹先别着急,也许出门去了。一个大人还会丢了不成?你先回屋歇歇儿,叫他们找去。”

  说着就拉她向里走。璞玉只不肯动,瞪目望着对面的墙,好似自言自语的道:“这事奇怪!他不会无故出门。现在……莫非……莫非……”

  说着眼瞪得更大,转向张福父子身上一扫,又低下头去,自语道:“难道谁跟他说了什么?不能啊!”

  宝山心中有病,听了这话,不由一惊,暗想璞玉竟已悟到了。随见璞玉拉住太太说道:“太太,我得求你。二爷还在睡觉,能不能惊动他,替我想法找找?”

  太太道:“惊动他倒没什么,只是你何必这样着急?”

  说着向张福道:“老爷今儿睡得早么?”

  张福道:“睡得早晚我不知道,只是方才有人送信来,被吵醒了一回,现在还不知睡着没有。”

  太太道:“谁送来的?什么要紧信,在清早吵醒他?”

  张福道:“是赵宅人送来。赵秘书长已经离开天津回了南京,给老爷留下的信。”

  宝山当他父亲说时,暗自着急,心想:瞎子失踪,已够璞玉消受,现在万别再说出赵秘书长的事,给她火上浇油了。但张福哪知就里,顺口说出来,宝山拦阻已来不及。后事如何,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飞鸟有高心狂风吹落 全牛无近目妙绪偷传

  话说宝山因他父亲失口漏话,正在着急,只见璞玉听着已张开了口,似乎吸气,又似要喊,却并没有出声,只向后一退两退,扑的撞到墙上,身体又向旁一侧,似要跌倒,幸而她身旁就是栏杆,一把扶着,才立住了,随即伏身在栏杆上面,身体抖颤不已。张福看着,才知自己多嘴惹事,深为后悔。太太看着璞玉,张皇无计,眼望张福父子,似乎问他们该怎样是好。宝山举手作势,劝太太快把璞玉扶到房中休息。太太就挽着璞玉道:“咱们先上屋里歇会儿,我就去叫醒柳塘,跟他商量。”

  璞玉无言,恰巧有个女仆由外面进来,太太就叫住了,相帮扶璞玉进内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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