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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广平兄:

  昨天刚发一信,现在也没有什么话要说,不过有一些小闲事,可以随便谈谈。我又在玩,——我这几天不大用功,玩着的时候多——所以就随便写它下来。

  今天接到一篇来稿,是上海大学的曹轶欧(女生)寄的,其中讲起我在北京穿着洋布大衫在街上走,看不出是有名的文学家的事。下面注道:“这是我的朋友P京的HM女校生亲口对我说的。”P自然是北京,但那校名却奇怪,我总想不出是那〔哪〕一个学校来,莫非就是女师大,和我们所用的是同一意义么?

  今天又知道一件事,一个留学生在东京自称我的代表去见盐谷温氏,向他要他所印的书,自然说是我要的,但书尚未钉成,没有拿去。他怕事情弄穿,事后才写信到我这里来认错。你看他们的行为是多么荒唐,无论什么都要利用,可怕极了。

  今天又知道一件事。先前顾颉刚要荐一个人到国学院,(是给胡适抄写的,冒充清华校研究生)但没有成。现在这人终于来了,住在南普陀寺。为什么住到那里去的呢?因为伏园在那寺里的佛学院有几点钟功课(每月五十元),现在请人代着,他们就想挖取这地方。从昨天起,顾颉刚已在大施宣传手段,说伏园假期已满(实则未满)而不来,乃是在那边已经就职,不来的了。今天又另派探子,到我这里来探听伏园消息。我不禁好笑,答得极其神出鬼没,似乎不来,似乎并非不来,而且立刻要来,于是乎终于莫名其妙而去。你看研究系下的小卒就这么阴险,无孔不入,真是可怕可恨。不过我想这实在难对付,譬如要我对付,就必须将别的事情放下,另用一番心机,本业抛荒,所做的事就浮浅了。研究系学者之浅薄,就因为分心于此等下流事情之故也。

  十一月三日大风之夜,迅。

  十月卅日的信,今天收到了。马又要发脾气,我也无可奈何。事情也只得这样办,索性解决一下,较之天天对付,劳而无功自然好得多。叫我看戏目,我就看戏目;在这里也只能看戏目;不过总希望不要太做得力尽筋疲,一时养不转。

  今天有从中大寄给伏园的信到来,那么,他早动身了,但尚未到,也许到汕头,福州游观去了罢。他走后给我两封信,关于我的事,一字不提。今天看见中大的考试委员(?)名单,文科中人多得很,他也在内,郭,郁也在,大约正不必再需别人,我似乎也不必太放在心上了。

  关于我所用的听差的事,说起来话长了。初来时确是好的,现在也许还不坏。但自从伏园要他的朋友给大家包饭之后,他就忙得很,不大见面。后来他的朋友因为有几个人不大肯付钱(这是据听差说的),一怒而去,几个人就算了,而还有几个人要他续办,此事由伏园开端,我也无法禁止,也无从一一去接洽,劝他们另寻别人。现在这听差是忙,钱不够,我的饭钱和他的工钱都已豫〔预〕支一月以上,又伏园临走宣言:他不在时仍付饭钱。然而是一句话,现在这一笔账也在向我索取。我本来不善于管这些琐事,所以常常弄得头昏眼花。这些代付和豫〔预〕支的款,将来如能取回,则无须说,否则,在十月一月之内,我就是每日早上得一盆脸水,吃两顿饭,共需大洋约五十元。这样贵的听差,那〔哪〕里用得下去呢。解铃还仗系铃人,所以这回伏园回来,我仍要他将事情弄清楚,否则,我大概只能不再雇人了。

  明天是季刊交稿的日期,所以昨夜我写信一张后,即动手做文章,别的东西不想动手研究了,便将先前弄过的东西东抄西撮,到半夜,今天一上半天,做好了,有四千字,并不吃力,从此就豫〔预〕备玩几天;默念着一个某君,尤其是独坐在电灯下,窗外大风呼呼的时候。这里已可穿棉坎肩,似乎比广州冷。我先前同兼士往市上,见他买鱼肝油,便趁热闹也买了一瓶。近来散拿吐瑾吃完了,就试用鱼肝油,这几天胃口仿佛渐渐好起来似的,我想再试几天看,将来或者就吃鱼肝油(麦精的,即“帕勒塔”)也说不定。

  迅。十月〔十一月〕四日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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