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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MY DEAR TEACHER:

  今早到办公室就看见你廿二日写给我的信了。现在是卅晚十时,我正从外面回校,因为今天是我一个堂兄①生了孩子的满月,在城隍庙内的酒店请客,人很多,菜颇精致,我回来后吃广东酒席,今天是第二次了。广东一桌翅席,只几样菜,就要二十多元,外加茶水,酒之类,所以平常请七八个客,叫七八样好菜,动不动就是四五十元。这种应酬上的消耗,实在利害,然而社会上习惯了,往往不能避免,真是恶习。

  现时我于教课似乎熟习些,豫备也觉容易,但将上讲堂时,心中仍不免忐忑。训育一方,则千头万绪,学生又多方找事给我做,找难题给我处理,往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校务舍务,俱不能脱开。前信曾说过舍监要走的事,幸而现在已经打消了,我也省得来独力支持,专招怨骂了。

  学校散漫而无基金,学生少,设备不全,当然是减少兴味的。但看北京的黑暗,一时不易光明,除非北伐军打入北京,或国民军再进都城,我们这路人,是避之则吉的。这样一想,现时我们所处的地方,就是避难桃源,其他不必苛求,只对自己随时善自料理就是了。

  睡早而少吃茶烟,是出于自然还是强制?日间无聊,将何以写忧?

  广东几乎无日无雨,天气潮湿,书物不易存储,出太阳则又热不可耐,讨厌之极。又此地不似外省随便,女人穿衣,两三月辄换一个尺寸花头,高低大小,千变万化,学生又好起人绰号,所以我带回来的衣服,都打算送给人穿,自己从新做过,不是名流,未能免俗,然私意总从俭朴省约着想,因我固非装饰家也。但此种恶习,也与酒席一样消耗得令人厌恶。

  愿你将你的情形时时告我。祝你安心课业。

  YOUR H.M.九月卅晚十时半。

  MY DEAR TEACHER:

  现在我又给你写信了,卅日写了一纸,本待寄去,又想,或者就有来信,所以又等着,到现在,四天了,中间有礼拜六,日,明天也许有信到,但是我等不及了,恐怕你盼望,就先寄给你罢。

  这数日来我的大事记——一日整天大雨,无屋不漏。但党政府定于这天叫人到党部领徽章(铜质,有五元,一元,四角三种)去卖,我就代表学校,前去领取,还有扑满,旗帜,标语,宣传印刷品等,要点数目,费了大半天工夫。二日除照常校务外,并将徽章按各班人数分配妥帖。三日星期,则上半天全化在将这些分给各班各组的事情上,神疲力尽,十一时始完。午餐后去看李表妹及陈君,他们正拟邀我往城北游玩,因一同出城,乡村风景,甚觉宜人,野外花园,殊有清趣,树木蔚为大观,食品较城市便宜,我们三人在北园饮茶吃炒粉,又吃鸡,菜,共饱二顿,而所费不过三元余,从午至暮,盘桓半日,始返陈宅。

  今天四日晨,复与大家往第一公园一游,午后上街买书报,又回家一看,三时顷回校收学生售章回来之扑满,直至五时,还只数个,明天尚有事做也。当我回校时,桌上见有李之良②名片,她初到粤,人地生疏,又不懂话,因即于晚六时半往访,听了一点关于北京的情形。才知道我出京后,那边收不到我的信,但是谢君的弟弟却收到的,不知何故。你这里于北京消息不隔膜么?至于女师大,据李君说,则已由教育部直接用武装军警,强迫交代,学生被任可澄③林素园召集至礼堂训话,大家只有痛哭,当面要求三事,一全体教职员照旧,二学校独立,三经费独立,闻经一一应允,但至李君来时,已经教职员全去,只留学生云。

  我事情仍甚忙,学生对我尚无恶感,可是应付得太费力了,处处要钩心斗角,心里不愿如此,而表面上不得不如此,我意姑且尽职一学期至阳历一月,如那时情形不佳,则惟有另图生活之一法了。

  前两天学校将所收的学费分掉了,新教职员得薪水之三成,我收到五十九元四角。听说国庆日以前还可多发一点,然而从中减去了公债票,国库券,北伐慰劳捐等等,则所余亦属无几。总之,所谓主任也者,名目好听,事情繁,收入少,实在为难,不过学学经验,练练脾气,也是好的。从前是气冲牛斗的害马,现在变成童养媳一般,学生都是婆婆小姑,要看她们的脸色做事了。这样子,又那里会有自我的个性,本来的面目。然而回心一想,社会就是这样,我从前太任性了,现今正该多加磨练,以销尽我的锋铓,那时变成什么,请你监视我就是了。

  你近况何如?对于程度较低的学生,倘用了过于深邃充实的教材,有时反而使他们难于吸收,更加不能了解:请你注意于这一层。

  现已十一时,快夜半了,昨夜睡得不多,现倦甚,以后再谈罢。

  祝你精神康适。

  YOUR H.M.十月四日晚十一时。

  【注释】

  ①指许崇清(1887—1969),广东番禺人,当时任广东省政府委员兼教育厅长。

  ②李之良:一作李知良,江苏泗阳人,曾在北京女子师范大学史学系学习,与许广平同学。

  ③任可澄(1879—1945):字志清,贵州普定人,一九二六年六月任北洋政府教育总长,参看本卷第118页注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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