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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流》编校后记(8)


  八

  这一本校完之后,自己觉得并没有什么话非说不可。

  单是,忽然想起,在中国的外人,译经书,子书的是有的,但很少有认真地将现在的?化生活──无论高低,总还是文化生活──绍介给世界。有些学者,还要在载籍里竭力寻出食人风俗的证据来。这一层,日本比中国幸福得多了,他们常有外客将日本的好的东西宣扬出去,一面又将外国的好的东西,循循善诱地输运进来。在英文学方面,小泉八云便是其一,他的讲义[115],是多么简要清楚,为学生们设想。中国的研究英文,并不比日本迟,所接触的,是英文书籍多,学校里的外国语,又十之八九是英语,然而关于英文学的这样讲义,却至今没有出现。现在登载它几篇,对于看看英文,而未曾留心到史底关系的青年,大约是很有意义的。

  先前的北京大学里,教授俄,法文学的伊发尔(Ivanov)和铁捷克(Tretiakov)[116]两位先生,我觉得却是善于诱掖的人,我们之有《苏俄的文艺论战》和《十二个》[117]的直接译本而且是译得可靠的,就出于他们的指点之赐。现在是,不但俄文学系早被“正人君子”们所击散,连译书的青年也不知所往了。

  大约是四五年前罢,伊发尔先生向我说过,“你们还在谈 Sologub [118] 之类,以为新鲜,可是这些名字,从我们的耳朵听起来,好像已经是一百来年以前的名字了。”我深信这是真的,在变动,进展的地方,十年的确可以抵得我们的一世纪或者还要多。然而虽然对于这些旧作家,我们也还是不过“谈谈”,他的作品的译本,终于只有几篇短篇,那比较长些的有名的《小鬼》,至今并没有出版。

  这有名的《小鬼》的作者梭罗古勃,就于去年在列宁格勒去世了,活了六十五岁。十月革命时,许多文人都往外国跑;他却并不走,但也没有著作,那自然,他是出名的“死的赞美者”,在那样的时代和环境里,当然做不出东西来的,做了也无从发表。这回译载了他的一篇短篇──也许先前有人译过的──并非说这是他的代表作,不过借此作一点记念。那所描写,我想,凡是不知道集团主义的饥饿者,恐怕多数是这样的心情。

  一九二九年一月十八日,鲁迅

  【注释】

  [115] 指小泉八云的《十九前半世纪英国的小说》,侍桁译,连载于《奔流》第一卷第八、九、十期。

  [116] 伊发尔(Ivanov):应作伊文(俄文:А.А.Иванов,1885—1942),苏联文学家。当时在北京大学教授法文、俄文,曾将《儒林外史》的一部分和彭湃的《红色的海丰》和《彭湃手记》等书译成俄文。

  铁捷克,即特烈捷雅柯夫(1892—1939),苏联作家,在北京大学教授俄文

  [117] 《十二个》:苏联勃洛克(1880—1921)的长诗,胡成才译,鲁迅写有《后记》(收入《集外集拾遗》),一九二六年北新书局出版,为《未名丛刊》之一。

  [118] Sologub:梭罗古勃(Sologub,俄文:Ф,Сoлoгyб,1863—1927),俄国作家。作品多写颓废变态心理,充满悲观情绪,歌颂死亡。著有长篇小说《小鬼》《死人的魔力》等。下文说译载了他的一篇短篇,指《饥饿的光芒》,蓬子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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