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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的用人和交友(2)


  卢秉

  (公元?—1092年)也是条例司派遣的八个人之一。史书记载他与薛向施行盐法时骚扰百姓,然而他请求辞去发运使一职,并交出财物,经过综合考察,他的名声和他的实际情况还是可以看出来的。后来他出征西夏,建立奇功,他的突出的才干才被人了解。他的父亲卢革因为谦让而闻名,而卢秉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很好的声誉。他曾经说,树木如果不培植它的根是长不好的,就像士大夫要立名节一样。蒋堂体味他的话,认为他将来必成大器。王安石因为读了他的《壁间诗》,喜欢他的谦虚淡泊,不争名利,所以特意提拔他。卢秉后来去戍守边关,因为父亲年老多次请求辞官回家,神宗手诏挽留他,父亲卢革听说了,也以国家大义为理由不让他回来,后来父亲病重,才得以回家,从此不再复出。由此说来,卢秉的名节真是非常卓越鲜明令人赞赏的,也不辜负王安石对他的期望。但《宋史》却说他迎合屈从世俗的爱好,父子二人的为人相差很远。然而,卢革并没有说过他的儿子品行不好,而且是用国家大义要求他,不许他退休回家,而史家竟不许卢革有儿子,这是为什么呢?只是因为他奉行新法。

  谢卿材、侯叔献、王汝翼、曾伉、王广廉

  是条例司派遣的八个人中其他的五个人,《宋史》中都没有传,事迹也不可考。以程颢、刘彝、卢秉为例,他们应当也是很优秀的人才。

  吕公著

  (公元1018—1089年)吕公著后来与司马光一起破坏新法,史家都把他看作是大贤人。然而他被破格提拔为显要的官员,其实是王安石推荐的。史家唯恐玷污了吕公著,所以在吕公著的传中讳而不谈这件事。但在他的哥哥吕公弼的传中记载:“王安石知政事,对吕公弼不附和自己很不满,对他说要用他弟弟吕公著为御史中丞迫使他就范。”大概这里又想给王安石编织罪名了,于是忘了给吕公著隐讳,留下了这个痕迹给人们看。但我确实不能理解,对他的哥哥不满意,为什么还要举荐他的弟弟,而举荐了他的弟弟又为什么能够逼迫他的哥哥。真可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关键是王安石举荐吕公著是明显的,没有异议的。那些诋毁王安石专门任用小人的人,又将如何解释呢?

  韩绛

  (公元1021—1088年)韩绛是王安石推荐选拔的,代替陈升之领导制置条例司,不久又做了参知政事,并继王安石之后担任了宰相。一心一意地守护新法,当时有“传法沙门”的称号,由于这个原因,《宋史》本传极力丑化和诋毁他。然而,考神宗刚登基的时候,韩琦就举荐韩绛有辅佐天子的器度,这个人的才干品德都很优秀,并非只有王安石一个人了解他。他在早年,断案清正廉明,抚慰百姓非常周到,政绩历历可观,做谏官的时候屡次谈到宫廷中积存的问题,尤其是一般人难以做到的。庆州的羌民叛乱,被他一举平定了,可以看出他在军事谋略上也很优秀。他知成都府、开封府,屡次打击豪强来缓解百姓的困苦。仁宗感叹地说:“大家都姑息他们,只有你能不屈服于世俗。”一些大臣数次冒犯皇帝的恩泽,韩绛执意认为不应该,他对皇帝说:“我自己惹得众人不高兴,恐怕会有流言蜚语。”皇帝说:“我没有做皇帝的时候,就听说官员们常拿国家的事情做人情,你能这样坚持是对的,怕什么谗言呢?”他的这种刚正不阿的气节,在朝廷中其实是很罕见的。他曾经说,国家要富裕,就应当充分利用土地。他还第一个提出要改革差役法,是一个当政者中非常识大体,顾大局的人。他还数次推荐司马光,一点都没有党同伐异的想法,这一点尤其令人敬佩。由此说来,王安石举荐韩绛来代替自己,实在是太合适了。以韩绛的贤能,唯独对王安石心悦诚服,坚持施行新法没有加以改变,新法的好处也是可以看得到的。《宋史·韩绛传》只因这个缘故,在韩绛做了宰相之后,就增加了许多诋毁他的话,不顾自己前后矛盾。我于是更加知道《宋史》是不可信的了。

  不像现在有些人,吃了原告吃被告。

  韩宗师

  韩绛的儿子,王安石举荐他为度支判官提举河北常平仓,史书上说他孝顺,这也可以看出王安石并不是随便举荐人的。

  元绛

  (公元1008—1083年)元绛因为王安石的举荐做了参知政事,神宗对他关怀备至。他的生平政绩都非常优秀,《宋史》本传也不能进行诬蔑和诋毁,只是在传的末尾说:“元绛到哪里都有很大的名声,但没有独特的操守,也少了一些规矩,对王安石和他的子弟谄媚逢迎,受到当时舆论的鄙薄。”在他的传后有论述说:“王安石为政的时候,一些士大夫中平素很有名气的人,都改变了自己所坚持的,追随王安石去了,这种情况到处都是。元绛在他的职位上,都有很独特的成绩,然而他也逢迎王安石,沾染了这种陋习。”如果是这样的话,凡是不肯攻击王安石的人,虽然有千百种美德,都可以用一个“谄”字给抹杀了,于是成了没有独特操守的人。凡是被王安石任用的人,怎么能不都是小人呢?史书中的《韩绛传》也说他是个贤人,但在最后加了两句话:“终于因为与王安石为同党,得以从政,好的议论也就少了。”与《宋史》本传用的同一笔法,这种清议,这种时论,它们的价值有多大也就看得很清楚了。

  吕惠卿

  (公元1032—1111年)吕惠卿是《宋史》列入奸臣传的人。他肯定不是个君子,这没的说。然而,王安石知道吕惠卿,其实是欧阳修介绍的,书信见于欧阳修的文集。嘉祐六年(公元1061年)欧阳修又有《举惠卿充馆职札子》,其中写道:“吕惠卿的才干和见识都很不一般,文章写得也很好,喜欢用古代的礼法约束自己,可以说是个端庄高雅的人。欧阳修向来以善于识别人才著称,他推荐的人,都是当时的优秀人才。而对于吕惠卿,特别说他能够自我约束,说他端庄高雅,这个人恐怕不仅是才学很优秀而已。根据《宋史》本传所记载的罪状,大半是他奉行新法的情况。然而我以为,这些非但不应该是他的罪状,而且,可以作为他的功劳。本传又记载他在绍圣(公元1094—1098年)中知延州,西夏人来进犯,将以全部军队围困延安,吕惠卿修建米脂各个山寨来防备。敌寇来了,想要攻城但城不能靠近,想要劫掠但野外没有什么可劫掠的,想要求战可诸位将领都按兵不动,想要绕道南方又担心腹背受敌,过了两天就退兵了。根据这个记载,看起来,吕惠卿不仅有政事方面的才干,而且,军事方面也很有办法。吕惠卿果然是奸邪的人吗?应当根据他是否曾经背叛王安石来决定。根据元祐初年(公元1086年)苏辙弹劾他的文章,其中说到他与王安石的势力互相倾轧,变成了仇敌,私自拆看王安石的书信等,后来的史家,说这是发生在王安石初次罢相时的事。今天,我们看元丰三年(公元1080年),王安石有《答吕吉甫书》,其中写道

  (吕惠卿在来信中称王安石特进相公,王安石恰在这一年被授予特进称号,所以推测这封信是在当年或稍后写的):

  我和您本来是一条心的,现在却有了不同的意见,但都是因为国家的事情,没有其他的原因。整个朝廷的官员都对新法议论纷纷,只有您独自支持我,帮助我,我为什么要怨恨您呢?别人或许对您说三道四,但我却不想参与。然而,您为什么要责怪我呢?如果说,对待世事采取逢迎的态度,我不知他们在说什么;而考查实际情况,那么您应该很明白,事情就是这样的。您对我的开导,我很明白,看罢以后感到十分怅然。过去对我来说,既没有细微的嫌隙可以怀疑;如今对您来说,又有哪些旧恶值得念念不忘呢?(下略)

  看到这里,王安石与吕惠卿开始合作而最终分手,应该是事实。然而,他们的分手是因为国事呢,还是因为私事呢,还不清楚。根据王安石在书信中的说法,是因为国事。如今我们从各种史籍中考察,也能见到蛛丝马迹。王安石刚刚辞去官职不久,吕惠卿接替他做了宰相,他创立了“手实法”和“鬻祠法”,都是残害百姓的政策,不符合王安石的意愿。所以,他恢复宰相职位之后,就把这两个法废除了。吕惠卿敢于搞乱王安石的法令,说他背叛王安石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然而,这还是因为他的学识有所不足,仍然是可以原谅的。但吕惠卿说自己觉得很浅薄,不知道是否还有别的意思,或者王安石大度包容不再与他计较?我认为,吕惠卿当时一定对阻挠新法改革的人特别愤恨,想要对他们进行整治,但常被王安石制止。我们看王安石罢相之后不出数月,就发生了流放郑侠的事,就可以想到这一点。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那些阻挠新法的人恨吕惠卿,应该超过恨王安石。又因为他与王安石有了分歧,更加给别人留下了把柄。于是史家说到他的为人,认为是猪狗不如。我认为,吕惠卿当然不是优秀的人,但我怀疑“商纣王的错误也没有他严重”这种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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