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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


  原来林氏自误救了春莺之后,本系知道他素昔为人不甚端正,因此不大喜欢他;又因为他无家可奔,勉强留在公馆里,杂同众仆妇一齐操作。此时春莺听见林氏呼唤,忙忙跑到赛姑面前磕下头去。赛姑含笑将他扶住,又回头向他祖母说道:“虽然花了些银子,也算救得人家一条性命,外祖父在阴司里未必不感激我们。况且孙女儿此番好好回来,不曾破费一文,上次的钱就算在我身上使用了,也可以扯过一个直,祖母也不用烦恼罢。”

  说得众人都笑起来。此时赛姑本是坐在林氏身边,林氏用手扯着赛姑纤腕,细细端详好一会,蓦的笑向他问道:“你自从遇救之后,这一向时候,在陶家那边都是同谁睡在一处的?你年纪轻,虽然做不出甚么歹事,但不要露出马脚来,给别人家笑话。”

  赛姑猛不防林氏问他这话,不由脸上一红,忙分辩道:“初次上船,干娘爱我生很好,逼着我同他在一床上儿睡,我如何肯答应他。后来干娘怪我倔强了,我胆子又小,深恐因此他们再不肯收留我,我当时只得勉强允许。可怜我在那一夜,裹着一幅红绫锦被,紧紧的不敢伸缩。第二天我就决意要求他们替我另行铺设了一张床,安置在干娘房里,方才睡得宁贴。至于那位兰芬嫂嫂,我们除得日间在房里讲讲正经话儿,一句戏言都不曾有过。你们大家去想想,我如何会露出马脚来呢?”

  林氏不住的点头,又叹着说道:“这才是正经呢,人家好意,从强盗手里救出你的性命,没的你再去渎乱了人家闺阃,就是天老爷也不容你!”

  说着又望众人笑道:“你们看我这议论可是不是。”

  舜华也没言语,只有玉青早别转脸过去,咬牙冷笑。书云小姐也含笑低着头不去答话。

  赛姑眼快,早看出他们这样情形,心中把不住突突的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委实难看,再也坐不住,强装要进房更衣,早低着头走过去了。林氏也不留意,转笑向耀华说道:“自从跟随你到这广东省来,简直也没有一处亲友可以走动,仿佛终年的把我们关在牢里一般。如今可是好了,赛儿转替我们寻出一门亲戚来,彼此来往着,倒是不很寂寞。”

  一面说,一面用手指掐着,不住的一日两日三日四日价念。念了一会,重行向耀华笑道:“在这几天内也不谈了,好让我家赛儿多休息休息,过一天拣个好日子,你出去替我备几封请帖,我差仆妇们去请他婆媳过来盘桓盘桓,也好让我当面向人家道谢一番才是正理。不要叫人家怪了我们,像是不懂得人事似的。”

  耀华听见这话,忙站起身来连连答应了几个“是”。

  林氏四面望了望,不见赛姑,忙问道:“赛儿呢,怎么一会子又看不见他了。”

  赛姑在房里听见祖母问他,慌忙跳得出来,嘻嘻的笑道:“赛儿在这里呢,祖母又不放心我则甚,难道又被人家拐了去不成?”

  林氏笑道:“呸,痴丫头,又来讲呆话了!你老拣这不吉利的话乱讲,想是被人家拐得还不快活呢!我不是不放心你,只怪你一点坐性也没有,眨眨眼又跑了,在人家想也是这样不老成。我不相信你那干娘还这般喜欢你,要是我,早将你赶出大门了。你且替我安静坐着,不要像这样屁股上长着锥子似的。我还有话问你呢,这陶府上除得他们婆媳两人,可还有别的女眷没有?我已经分付你的老子去备帖子请他们,若是有别的女眷,却不可遗落了,招人家嗔怪。”

  赛姑想了想,笑向林氏说道:“论他家里却只有干娘同嫂嫂兰芬是女眷,至于兰芬嫂嫂还有一个妹子,这妹子还有母亲,祖母不会将他们一齐请得来热闹热闹!”

  林氏笑道:“你嫂嫂这个妹子,你可曾同他会过没有?”

  赛姑摇头笑道:“会却不曾会过,这些话全是兰芬嫂嫂在路上告诉我的。一经抵了省城,干娘他们倒忙着送我回家,兰芬嫂嫂连归宁的功夫都没有,我从哪里去会他这妹子呢?”

  林氏笑道:“可又来,连人你还不曾会过,怎生冒冒失失的去请起人家的亲戚?这不是请到外国里去了?这件事且放着,等过后彼此往来熟了,再行去请人家也不为迟。如今他家既然只有婆媳两人,我们只管请他们两人为是。”

  说毕又向耀华叮嘱道:“你记着我这话没有?”

  耀华笑道:“母亲放心,这事全交给孩儿去办,包管不至误事。”

  林氏笑道:“这才好呢,你有事你便出去罢,不要你老远在这里守候着,再误了你们吃花酒打麻雀的正务。”

  说得耀华也笑起来,随即站起身来,趁势走出。此处大家又谈了许多闲话,方才各各散坐。不知不觉早又过了好些日子。

  且说赛姑同兰芬正打得十分火热,真是如影随形,一刻也相离不得。如今迫于要送自己回家,不得不作暂时分手。兰芬固然想念他,这是不消说得的了;至于赛姑之想念兰芬,更是说不出来那种光景。刚回来不多几天,又不能同祖母他们要求,说是要去同兰芬厮会,心里只有一种希望,知道祖母要下帖子,请他们到自己家里来赴宴。但是一天一天的过了下去,并不见他们实行这件事务,背地里好生着急,说不得只好涎着一副脸,日日向他祖母催促。无奈他的祖母起先因为思念赛姑,将一双眼睛几乎哭得损坏,后来因为见了赛姑方才渐渐痊愈。近值新春天气,肝阳上升,又时时的举发肝胃气痛,家里忙着延医服药,已闹得不能安静,哪里还有这闲情逸致备筵去招邀女客?所以便将这事耽搁了许多日子。

  林氏病势渐愈,又被赛姑聒吵得利害,老人家便也打叠起精神传话出去,命耀华预备请帖。赛姑听见这话,欢喜得甚么似的,大家都坐在林氏房间里闲话,谈着陶家婆媳为人的好处。赛姑笑得格格的,指手划脚向他母亲们说道:“我那干娘固然是慈祥的了不得了,就单以我那嫂嫂而论,不但性情和蔼,而且生得一副花容月貌,比较广寒宫里的仙子,还要赛过百倍呢!眉儿弯弯的,眼儿圆圆的,手指长得怎样纤细,天足生得怎样肥润……”

  依他的意思,几乎要把那兰芬的酥胸粉乳都要形容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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