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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四


  §第九十二回 黑吃黑乔家运欺人 冤报冤田福恩丧父

  却说上回书中,说到田福恩逼着绣春来家,求着云麟一件事。云麟也不问皂白,就满口回绝,说得绣春默默无言,大有嗔怪之意。云麟老大不过意,说:“姊姊像是生气了,我不过说着玩呢。其实姊姊的事,就是我的事。姊夫既然逼着姊姊,只要我力量做得到的,岂有不承认之理。”

  绣春听了,才回嗔作喜说:“你说的话奇了,我何常怪你来。这是他平常作事太不成人,也难怪人家不信任他。不过这一回托你的,也算是件正经公事,所以我才肯回来和你说呢。”

  云麟道:“姊姊说了许多话,全是空文,究竟他要托我的是什么一回事呢?”

  绣春道:

  “现在还是闲着,这里又没有外人,我把今日一番奇形怪状的说话,告诉你们,真是又可恼又可笑咧。今日午后,他从厂里回来,没头没恼的向着我道:你知道我们扬州的乔家运这个人吗?我还是幼年时候,在家听见你说过乔家运在书房里的笑话,知道不是个好人物,便嗔着他道:你问的也太稀奇了,我是个女人,那里会知道外面的事。他说我因为知道他和你兄弟很好,所以我问你一声,你要知道现在我虽在工厂里办着事,每月收款不多,那外面的用项着实不小,已闹下许多亏空来了。我那死人老子,他偏不肯死。白搁着银钱,不许我用,我怎样混得过去。好了,现在赚钱的机会来了,你不见我前回忙着选举,那白花花的银圆,都望我衣袋里滚进来的时候吗?那时我何等精神。我记得曾经替你做过一件蓝布外褂的呢。我道这些从前的事,又说他做甚,有什么关系呢?他道:现在又要办选举了。

  我道:原来你又得着选举的什么职务,所以这样高兴。他说职务虽没有得着,已经有些意思了,但是还要借重你的大驾咧。我自从去了到今年,这许多时候,从来没有听过他这种客套话,也很奇怪,就说你要我替你做什么事?你也该说个明白呀。他说,只回办选举,我原想借着前次初选当选人的名义,托着人向县里运动个调查主任,那人去了一趟,竟不成功。今日我听见乔家运正去找你兄弟,请他代求你们贵亲戚姓伍的,向县里去说,这事是不成功的。我想他既托着你兄弟去谋的事,在他面上荐个把调查员,他必定不好推却,所以要叫你赶快回去,向你兄弟去运动,迟了恐怕给人家抢了去。我前回曾经听见你说议员的权势很大,当他是件正经事,就答应了他,他就逼着我换了衣服,替我叫了一部车子,还向衣袋内拿出十个铜子给我做车钱呢。”

  云麟笑道:“姊姊今日到可谓得着异数了。他们的消息,真是灵通。今日下午的事,他预先就会知道。人家说他们有耳报神,我语他们都藏着个樟柳神呢。好在老乔的事,果然是托我的。只要他成功,姊夫的事没有不成功的。姊姊明天回去,就叫他安心等着罢。但是有一句话,姊姊听了不要多心,姊夫的事成功了,也不过做个轿夫,姊姊不要又同那年怪着兄弟,那真是冤枉呢。”

  说着哈哈大笑。绣春说:“好兄弟,你不要刻薄我了,我那里情愿有你怎样一个姊夫呢。”

  秦氏道:“麟儿你的话愈说愈不像了,姊姊难得托你一件事,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又何苦当着你姊姊编派姊夫呢。”

  云麟道:“母亲不要认真,我和姊姊多时不见了,不是这样取笑取笑,叙些天伦乐趣,到像是生分咧。”

  说了又和绣春谈些家常,见黄大妈来说,玉姑娘醒了,柳氏听见也就回房。秦氏见天时已经不早,命红珠也去。云麟先到柳氏房中,和玉凤儿调弄一回,仍回红珠房内安歇。

  次日绣春回去,田福恩已在家里等的正不耐烦。见她回来,赶忙问他事情怎样?绣春见他急得什么似的,故意呕他道:“这事恐成画饼了。”

  田福恩急得跳起来道:“他是我的小舅子,你是他的姊姊,难道求他这一点事,他都不肯答应么?若是他不肯帮我的忙,让自己和他闹去。”

  绣春道:“你又要错怪人了,他那里会不肯呢。你这件事,第一要姓乔的做了个调查主任,他才可以给你推荐。姓乔的主任,又要姓伍的肯替他去说呀。现在姓伍的不肯到县里去说,叫他有什么法子好想呢。”

  几句话说的田福恩默默无言,一面鼓着嘴,一面只顾拿着手搔他的癞头,坐着发呆。绣春见他这种情形,不觉噗哧一笑。田福恩听见绣春笑了,就恶很很的指着绣春骂道:“你这人真麻木呀,我的事情不成功,你也该替我打算打算。我正急着,你到笑了,你难道不是我的妻子吗?”

  绣春急忙拦住他道:“外面的事,我如何能彀替你打算呢。这是你求人的事,你还和我这样汹汹的,你还想我替你帮忙呢!”

  田福恩忙笑着说道:“好人,你果能代我想法,我就替你倒洗脚水都甘心咧。”

  说着就扒下去磕头。绣春道:“呸,你这样丑相,若给外人看见,岂不闹成笑话。我索性告诉你,免得你悬心。”

  就将昨夜云麟答应的话,一一说了,喜得田福恩连连向绣春作揖说:“我的娘,你原来和我取笑,你何不早说,我也不至于得罪你了。”

  说着又向绣春作了一个揖,弄得绣春只顾抿着嘴笑。田福恩道:“这时我厂里还有事,暂时别过你,夜里我再来陪你的罪。”

  说毕,头也不回,竟自去了。过了两天,乔家运的调查主任,居然到手。云麟就去找他,介绍田福恩做调查员,乔家运听了,心里一动,忙笑道:“老哥介绍的人,兄弟敢不尊命。况且田先生又是上一届办过选举的人,自是熟手,我正可以借重着他呢。”

  云麟听了,自是欢喜,忙到绣春那里报告了。后来扬州五段调查员发表出来,田福恩居然也在其内,他就兴高采烈,忙着他的选举,连工厂里也不大有工夫去。后来因此工厂里就出了一种毛病,几乎不把萧盐商几万银钱的捐款化为乌有,这是后话,暂且不题。

  且说扬州的办理选举,自从第一届的时候,就发生了许多弊病。以后便牢不可破,虽则上回书中,乔家运曾将各种弊窦,略述一二,究竟如何,读者尚不甚明了。我就趁这时期和读者谈谈,到也是揭破地方黑幕灌输常识的一个好法子。原来扬州这一班办理选举的人,也和在衙门里当差役的收着徒弟一样,正经由县里委任他做调查员的人,本来没有几个,那一种要想替他们做走狗的,却不知凡几。不问那一届选举,都是他们帮着去做,并且成了世袭的职务。十个之中,难得有一个生人加入。即便有了生人加入,他们也要来运动着和他们一起。你若不是见机而作,必定给他们排挤而去。

  这是什么缘故呢?他们认这选举的事,是一种固有的营业,多一个人加入,就少分了一种利益,所以固结团体,不容他人插足。即如我这回书中所说的田福恩,他从前也是调查员之一,讲到调查的手续,除了着他们手下的这班走狗,胡乱拿着查验选举的条子,在各家门首贴着敷衍面子外,其馀的名姓职业,都从百家姓里面去翻着造出来的,所以一部选民册上,要想去证明那个是真的,那个是假的,无论何人,也不能详细考察得出来。就是县里当了选举监督的责任,虽则明知其弊,也不能揭穿其隐。咳,国家视选举为要政,若辈反以选举为生涯,言之岂不可丑。即以田福恩而论,他上次因为得了一个调查员,就弄着许多选票。后来又弄到一个初选的当选人,不但成全了他一个小绅士的资格,就是他东奔西走,替人抬轿子的轿钱,也不知赚了几百元。利益既厚,自然格外关心。

  这一次得了选举的消息,他就早已托人在县里打听,才知道委的筹备主任,是许道权,赶快托人介绍,要想谋一个调查主任。那知许道权认定这个差使是金银的窟弄,不肯徇情,回他说我的目的和别人不同,别人多以选票为目的,我却以金钱为标准,只要他能报效我大银圆若干,我就可以承认。在田福恩心想,这件事情,就和写个八字,第一撇尚未见面,我就拿着钱去报效,我又不呆,我不会拿这钱去嫖花姑娘去呢。那知后来居然会碰到一个乔家运,许道权的目的既不能达,田福恩要想做的事业,到给他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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