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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八


  §第九十回 轧姘头老年染梅毒 禁私塾暗地起风潮

  却说少篯因各盐商允助一万五千金巨款,创办贫民工艺厂。回去之后,心里好生欢喜。第二天早起,独自坐在那平时办事室内,私自想道:“我们这个工厂,如果等到购地建筑,才行开办,未免需费时日,不如预先租一处宽大房屋,暂行试办起来。候那工程完竣的当儿,然后再一古拢儿迁入,办法似较妥善。不过厂中各事,各有各的责任,我一人如何能兼管得到。那末用人这一层,却非慎重不可。万一马马虎虎,不闹出岔枝便罢,将来倘闹出岔枝儿,我岂但对不住那些盐商,而且外人还要说我不会办事啊。”

  他刚在那里盘算着,外边忽然拿进一封信,说是南河下萧盐商家着人送来的。急忙拆开一望,见内里放着一张一万五千金的银行支票,立即写了收据,交给来人带转,复行从衣袋里取出一个皮箧,将支票收藏在内。到了午后,他始喊了一辆黄包车,径往银行,兑了半现款,其余仍就换了一张支票,以备后来取付。此事办毕,他又坐着原车,顺便到杨竹村照相馆,送了二百金,报酬他帮助之力。竹材当下自然感谢不置。少篯道:“常言说得好,三家寻钱五家用。我若非老哥从中帮助,他们未必肯舍得出这笔巨款。饮水思源,似此区区,尚不足补报于万一,何谢之有。”

  说罢,遂向竹材拱手而别。他回到寓所,便命人约了他的许多同志,在家中开了一个茶话会,报告自家拟欲创办一个贫民工艺厂,不知大家可否赞成。众人道:“这事再好没有。中国何以穷到这般田地,就是不讲办实业的缘故。我们扬州,得少翁首先提倡,嘉惠贫民匪浅。惟最这笔款子,筹画很不容易。”

  少篯道:“款子到也不愁没有。现在所愁的没有合巧地方,有了合巧地方,即可进行一切。”

  众人道:“这地方还是建筑呢?还是租借?”

  少篯道:“在兄弟的意思,顶好一面同人租借,一面择地兴工。”

  众人道:“庵观寺院的房屋,可用得么?”

  少篯道:“只要适宜,有什么用不得。”

  众人道:“既这说法,我们明天拼着不做别的事,第一先代少翁把房子找定。”

  少篯道:“那更好极,将来该厂成立,还有好些事要借重诸位。”

  众人道:“少翁为乩坛领袖,既然热心公益,我辈又何敢偷安,只须预先招呼一声,没有个不愿前来效力的。”

  大家谈了良久,这才各散。

  过了几日,他们果然找到一个寺院。这个寺院,名叫做法华寺,内里地方,着实不少。少篯因为暂时借用,只租了两边群房七八间,和后面数进房屋,预备将来再行迁徙。这当儿房屋既然租定,办事却不可无人。因此斟酌再三,遂请刘祖翼担任了会计,田福恩担任了庶务,住在厂中办事。他两人受了少篯委托,那欢喜自不消说得了。不过同志中人也很多,为什么少篯单赏识刘祖翼、田福恩两个呢?难道除得他两个,别的人就没有本领去干么?然而少篯却也有少篯的用意,他以为刘祖翼当那困穷的时候,穿吃且不周全,多亏我把他拉入乩坛,他才混得这样。何况目下又上了几岁年纪,既无室家之累,还愁他有甚漏落不成。叫他专管银钱,再好没有。至于田福恩呢,他平素在我们乩坛上,东奔西走,做事到很可靠,与其将庶务另委别人,不如仍请他担任,以资熟手,我的心也就可以安安稳稳的放下。

  主意想定,才毅然把重任付托他们。其实他们不但不会有所营谋,而且做梦也想不到竟有这非常际遇。他两人就职之后,觉得第一先要将厂中应需物品购好,开办到不在乎限定那一天。约莫忙了一个月功夫,始将各事布置得停停当当。少篯当下拣了一个黄道吉日,邀请绅商各界,到他们厂里参观行礼的仪式。其时来宾济济,有的说这事办得很好的。有的说这事办得虽好,只怕不能长久的。议论纷纭,却非我书中紧要文章,我也无暇代他们细细交代。单讲那刘祖翼自从做了这工厂的会计,比较先前测字,境遇大不相同。每年虽不能积蓄千金,五六百元,却也老老靠靠。为他设想,总算是老运亨通了。他果真谨小慎微,即有时偶涉花丛,也无非逢场作戏。

  叵耐他后来态度渐渐改变,遇着酒盏歌场之地,不由的兴高采烈起来。先化上多少金钱,将那因霉毒腐烂过的小刘祖翼请西医治好,就大嫖起来。咳,人要坏到这般地步,世间上事,又从那里说起呢。这天旁晚,祖翼刚从外面回来,却巧经过一家门首,那门首站着一个中年妇人,虽属半老徐娘,姿首到还不错,无缘无故的,忽然望着祖翼一笑。他这一笑不打紧,到把个祖翼笑得骨软筋酥,恨不立刻就同她成其好事,站在那里,两只腿好像被吸铁石吸住一般,动掸也不能动掸,尽呆呆的瞧着那妇人馋涎欲滴。那妇人见他呆容可掬,知道他年纪虽大,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嫩笋儿,越发卖弄风骚,百般勾引。又恐为人窥破,急忙丢了一个眼色,似乎叫他赶快进来。谁知他是个脓包,任教色胆如天,也不敢公然闯入人家私室。

  正在进退为难之际,忽有人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刘先生,你站在这里做甚?敢莫是等候什么朋友?”

  他其时听出这句话是田福恩的口气,也就将计就计,掉转头来答道:“福恩兄,这一卦竟被你打着了。适才有个朋友,要同我到厂里去看看,不料才行至半路,他被那人拉着,絮絮叨叨,谈个不了,我只好站在这里等候。那晓得等了好一会,仍不见他到来,想必他又有什么事羁绊,我们不如先行回去罢。”

  说毕,遂同田福恩转回厂内。……说也奇怪,他平时困觉,倒在枕头上便大放呼声,讵意这一夜覆去翻来,眼睛皮儿竟不肯合拢一下。好容易盼到天亮,才觉得精神有些疲倦,刚欲睡去,蓦然见那妇人掀开帐子,笑嘻嘻的向他说道:“你既想我,为何不到我家里去?难不成我家里有老虎吃你不曾?这是我知道你是胆小的原因,所以特地移樽就教,换个别人。随你怎样,怕的他睬也不睬你呢。”

  他说到移樽就教这四字,早将那香躯扑入刘老头儿怀里。刘老头儿活了这么大,大生平从未尝过这种滋味,为什么呢?他早年虽曾有个黄脸婆娘,然而琴瑟之间,却行的是周公正理,断非外间偷情的可比。何况那妇人又是他意中所想,偏生就找上门来,如何不叫他情不自禁。他两人将要入港,忽听得门外人声嘈杂,疑惑有人来捕捉他们,不由而然的吃了一吓,登时惊醒。再看了看,连妇人影儿一个也没有,他心里好生诧异,以为我适才难道是做了一场大梦?歇了时半,他才勉强起来,从事盥洗,这当儿外面已有多少人坐在那里同他接洽。他同大家接洽过后,独自躺在沙发上,叹了一口气道:“我好好的日子不过,因为一个妇人,反弄得神魂颠倒,长此以往,我的这条老命,岂不是还要为他送掉吗!我为他把老命送掉,殊不值得。惟有赶快将此念打销,或者还可以安心静养。”

  无如他嘴里虽是这样说,暗地下仍不免记挂着那个妇人。却巧这天偷得余闲,招呼薙发匠前来薙发,他遂有意无意的问道:“你们既做这项营业,是凡住在左近的,大约没有个不熟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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