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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四


  一面说,一面提着一个洋铁小酒壶,花拉拉斟了一杯烧酒,逼着朱成谦干了三杯,方才低声下气的问道:“我听见大哥此番回来,是替明太太购买房屋的。不怕大哥笑话,小弟近来用度太大,进项太少。不久替敝友做了一个冥寿,又不曾掏摸得多钱。想来想去,只是没法。我那死鬼老子除得那座店铺是久经买得下来,后来又陆陆续续买了几处市房。我知道朱大哥能替明明太太做主,何妨成全成全小弟,将这市房购办下来,也是一样。”

  朱成谦哈哈大笑说道:“明太太她要你这市房做甚?她又不开铺子,又不能在里面住家,这样主我如何能替她做得!……”

  朱成谦虽这样说,却禁不住田福恩死挜活扯,一定要他帮忙。朱成谦没法,伸手问道:“也罢,房契呢,给我瞧一瞧,看有几多价目?”

  田福恩嬉皮癞脸的笑道:“若提到房契这一层,我那死鬼老子再毒不过,凡有值钱的东西,他遇着睡觉时候,都把来藏在枕头底下,你便想偷他的,都没有指望,除非他一经睡了永远的长觉,那就好了。”

  朱成谦笑道:“还讲甚么呢,天下也没有个买房子的人,不要房契的道理。”

  田恩福哭丧着脸说道:“大哥便不能成全成全我?”

  朱成谦道:“我也想成全你呢,只是没法子成全你。”

  田福恩笑道:“你将房价全给了我,我写个欠帖存在你处,一经我那死鬼老子咽了气,便当面交你房子,可好不好?”

  朱成谦伸着舌头说道:“你倒不乖巧,有这样便宜事,我也去做了。好哥哥,你休得糊涂,在死鬼老子手里过活,像这样的烦难,我们都是经历过来的,大凡老子的家私,他一日不死,便一日不能算是你的,你要想法,除非拣你自家有的,容或还可以商议。”

  田福恩觉得他的话,也狠有理,仰着脖子想了一会,忽然将桌子一拍,却好桌上刚放着一碗热腾腾的十锦豆腐汤,经他这一拍,拍得朱成谦满头满面,烫得直跳起来。田福恩好生不过意,亲自拧了一把手巾,给他擦面,重行说道:“你讲的话一点不错,我自家有的,如今只剩了一个堂客,虽然是他们替我娶得进门,然而这堂客他总不能算是他的所有。除得死法想活法,我将我所有的女人,暂时租给你做堂客,这也算做通融办理。你若再不答应,那就不讲交情了。”

  再说朱成谦原是个孤身汉子,他虽然哄着人,说明似珠同他怎生要好,然而越是说得热闹,他心理越是难受。在上海又没多进项,便连那些野鸡场中,也不能常去光顾。平时已是打熬不过,此刻忽然听见田福恩要将女人租借给他,心理不由动了一动,接着笑道:“这还使得。女人家嫁夫作主,丈夫要她怎样,她却不能不依。但是每月租价,你也该同我说个明白,免得后来纠缠不清。”

  田福恩见他允许,登时眉飞色舞,扭着颈项笑道:“譬如一所房屋,行租多少,我却不大计较。转是这押租上面,务请大哥多借一点,好让我弥缝弥缝外债。”

  朱成谦笑道:“你既然等着钱使,我也不掯勒你。你不用见气,你的女人毕竟不是闺女了,若是你有这么一个女孩子,我便出点租价也还值的。…”

  田福恩不等他将话说完,将手一拍说道:“不错呀,我对我那女人恨得甚么似的,到了今日,也不曾生过一个,万一生个女孩子,我到又有了极大希望了。这些话且不去讲他,我们估估钱,估估货,凭我这不是闺女的堂客,你出多少押租罢。”

  朱成谦笑着伸了两个指头说道:“押租给你二十块大洋,其馀按月的行租,三块大洋一月,可是天公地道。我是个忠厚不过的人,从来不肯讨人家便宜,你去仔细想想,若是再有推敲,我们就作罢论了。横竖烧饼不破,糖不淌,你的堂客,依旧是你的堂客。”

  田福恩笑道:“押租未免太少了些。我不情急,也不出租堂客,请大哥在押租里多出十元,行租每月便减一元也好。你同我那女人多睡十个月,便捞起本来了。看我这话可欺老哥不欺老哥?…”

  朱成谦刚要回答,蓦不妨店外跑入一个人来,向他喊道:“明太太请朱先生赶快回去呢,镇江有信寄来,说我们小姐早晚便抵码头了,须得朱先生赶紧打发人去迎接他们。”

  朱成谦听见这话,也不暇再同田福恩多谈了,拔起步来就走。欲知后事,且阅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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