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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回 失儿得儿酿成惨剧 死女生女演出新闻

  何氏便先大哭起来,还是三姑娘骂着那仆妇问道:“糊涂东西,你可说明白了,老爷怎生自杀?”

  仆妇喘着说道:“我刚刚到后面有事去,忽见院子门关着,我朝门缝里一张,只见老爷面如白纸一般,坐在地上,只是喷血,都将衣服染红了。旁边一张桌子,点上好几枝蜡烛,故我看得清楚,姑太太们快点去罢,此时老爷不知怎样了?”

  三姑娘一听,心里明白,然不由的眼睛一酸,那泪珠直滚下来,回头看他姑嫂,想是早经去了,也便起身向后进走去,早见家人们抬着洛钟进房睡下,原来洛钟连日心如油沸,母亲病势不好,儿子又丢了,细想总是自己所作之孽,遂想到割股一层,并不是博那孝子名誉,原思借此一刀,便死了也好,他也并不依着割股方法,拿刀去割那臂膀上肉,只咬牙一刀,将一个中指,生生切下。十指连心,焉得不痛晕过去。其实他刀子飞下时,他中指也就飞出去,自己并不知道。及至家人们赶紧请了外科医生来,上了药将痛定住,他才醒转,命人找那手指,煎汤给母亲喝,合家点着火把,将一个院子翻转来,也不曾见个指头。三姑娘暗地命人哄着他,说已经煎好,给母亲吃了。说也奇怪,秦老太便从这一天日有起色。洛钟闻得也甚欢喜,惟家中内外科医生,忙得十分热闹。何氏、秦氏、三姑娘等人,才算放下了心。又思念到汝虎身上,终日泪不曾干。晋芳已经接了三姑娘几次,何氏便也催着她回去。秦氏也为着小孩子累人,见母亲病体已痊,哥哥指创亦好,也就回去了。

  先是秦老太有时问着汝虎,人人都拿着话瞒着她。后来给汝龙说出,老太只急得寻死觅活,说都是因为我这个老苦命,偏生害着瘟病,把个娇滴滴的孩儿走失。又骂何氏为甚不赶紧找,又命洛钟写着告白满街满巷贴起来。其时上海只有一家申报馆。也便将告白登上,终没有影响出来。老太同何氏镇日里儿天儿地的哭,平时弟兄两人,一路上学散学,今日仅看见汝龙,自然触目伤情。便过年也不曾热闹。幸亏后来老太得了一梦,梦见汝虎长成,居然中了状元,在街上骑着马游街,老太在旁看着,喜得不顾死活,奔上前要扯状元下马,被状元手下人一推,跌在街上才跌醒了,将此梦说给何氏听,又说常听见古书上多有此等事,小时丢了,一样被官宦人家收去,将来功名富贵,更较在家长大的好。因此婆媳两人倒反欢喜起来,便将那愁肠割了大半。

  光阴易逝,转眼又是第三年长夏。那秦氏生的女孩子,已近周岁,学着说话。便是那黄大妈的儿子,亦甚可喜。秦氏每日间调笑孩儿取乐,颇可怡情。一日云锦回来,说洛钟来约他到苏州去,因为何其甫的夫人,病已临危,娘家住在苏州,何其甫请洛钟一行,顺便将他岳母接来。洛钟知道云锦也须到苏州办货,便来纠合他同行,省得路中寂寞。云锦往年,都是托人去办货,今见洛钟要去,也便高兴想到苏州逛逛。秦氏听了,不以为然,意思说六七月间,天气炎热,何必多此跋涉。然而又因为是自家哥哥来约的,不能回他,只得连日忙着代云锦打叠行装,择了良辰,郎舅二人,便过镇江来。依着洛钟,便要搭轮船到上海,那云锦是个安分人,说洋鬼子的船,究竟坐不得,有许多不方便,不如由内河叫只船去。洛钟依了,走了好多天,看看已近阊门,开发了船钱登岸,觅下旅店,次日便访到顾氏娘家,投了信,说定了耽搁三天,同顾氏母亲一齐上路。云锦便日日到绣货大铺子里发买货物。

  洛钟在旅店独坐无事,却好离城河不远,将近晚凉,独自沿着河散步。柳阴碧绿,蝉声犹自聒得人耳聋,信步走了一里多远,见河里有一群小孩子洗浴,你捧着水泼我,我激着水淋你,兀自看得好笑,猛不防前边板桥柱下,系着一只小船,忽然听见有孩子叫着父亲,宛似汝虎声音,吃了一惊定睛看去,可不是汝虎是谁。赤着臂膀,带了一个大红兜子,向自己这边招手,连呼连喊,还带着有点哭声。洛钟一听,惊喜交并,正待上前,忽见舱里走出一个老妇,劈头揪着汝虎向舱里掷去,遂不听见叫唤。洛钟神魂一呆,想此船必是拐子无疑,我若向前去问她,她必不认,非唤着当坊地保不可。一转念遂急回旧路,想约云锦齐来。走不几步,脚下都有点发软起来。

  事有凑巧,却好云锦迎面走到身旁,一把扯住洛钟,问他何故发呆,头脸上汗直滴。洛钟才觉心志宁静,将适才所见之事,告诉云锦。云锦大惊,说事不宜迟,我同你去,恐迟了贼人开船走了。二人遂飞也似跑至前岸,果然那小船正要荡桨,云锦大呼那小船,不许走开,见那荡桨的是个彪形大汉,生得一面横肉,满嘴是湖南声口,说老子开老子的船,你不许开待怎么。云锦说:“我要在你船上查个人。”

  大汉怒起来,居然将船摆岸说:“你们来查,如查不出来怎样?”

  说着那老妇也站在后梢上骂。云锦见她这般嘴硬,到反疑惑洛钟看错了。洛钟也不及辩白,遂跳上船,嘴里喊着我的汝虎孩儿,你快出来,再一细看,那里有汝虎影子,到看见有三五个小孩子,男女不一,都是面带土色,垂头一声儿不敢言语。横竖不过豆瓣子大的船,知他也没别处藏,自己问着自己,莫不是做梦么?其时云锦亦已跳在船上,相对默无一言。那大汉便要来扭洛钟,云锦忽然看见有一个女孩子八九岁光景,望着自己努嘴,似乎叫自己但愿我家虎儿在外,也遇着好人家收了也好好的带他,这可谢天不尽了。”

  何氏听了不由眼泪直淌,赶即忍住笑对银儿道:“你以后就给我做女儿罢。”

  银儿乖巧,随即望着老太同何氏磕了几个头,便赶着汝龙叫哥哥。晚间洛钟回来知道此事,笑说道:“但是这一来,反是以德报怨了。”

  此语休提,不曾过了有两三个月,那顾氏果然一命呜呼,她母亲因为上次这场笑话,反到不好再同何其甫吵闹。不过争竞点衣衾丧制,到也情情理理。幸喜何其甫家也无别人,诸事顺从,算将就把顾氏安置已讫,顾老太也就回着苏州去了。到了十一月十五日,却好是秦老太太六十整寿,十天前秦氏便同三姑娘回来住着,帮着料理事务。夜间姊妹两个,便住在一个房里。秦氏的小女儿生得怪标致的,三姑娘最喜欢她。先是秦氏顺口,都喊她做小丫头,便向三姑娘说:“就请你姨娘代我家小丫头取个名字。”

  三姑娘想了一想,说:“就叫做春儿罢,连表字我都代她取了,就叫做绣春。”

  此时三姑娘正在净桶上小解,伸手去摸纸,偏生一张都没有了,便喊银儿去拿纸来。银儿答应跑去,停一会,见何氏拿着有百十张纸来,三姑娘笑道:“要这许多做甚?”

  何氏笑道:“恐怕夜头早晚,你姑娘要用,好预备着。”

  秦氏笑道:“她可用不着了,你还不知道她已有了三个月么?”

  何氏笑说:“原来如此。”

  三姑娘羞得脸上通红说:“你信大姐姐的话,她前儿告诉我,她才真是的呢。”

  何氏笑道:“你们二位,都不必争论,大约总是时候了。在我看来,可不用瞒人,瞒人是要养丫头的。”

  说着笑走了。转眼十五已到,十分热闹,是不必说了。厅上是顽十锦杂耍,还带了许多妓女,吹弹歌舞,闹得有趣。偏生这一天云锦被人灌了几杯酒,他本来量窄,洛钟遂命人送他回去了。客散之后,家下收拾才毕,要睡觉的时候,忽有云家的小厮来敲门,说要赶紧接秦氏回去。欲知后事,且阅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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