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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日本亚细亚学生旅行团的谈话


  (一九二〇年八月二十日)

  中日两国青年相聚谈话不必客气。亚细亚学生会之不适合于世界潮流,鲁君言之甚详。诸君(指日人)既称该会有改造世界之意,当联合全世界之青年而为全世界之改造,是吾人很希望的。各国青年,和军阀官僚奋斗,以破除世界之黑暗,是吾人所欢迎的。吾人当以世界之所欢迎而为世界之贡献。贵国讲民治主义、社会主义、无政府主义,总觉得是假的。朝鲜受寻(1)已达极点,固为军阀派之罪恶,但贵(2)青年何以无所表示。再由其他方面观察,贵国青年,多以种种虚名为牢笼他人手段。如是而欲求改造,是无希望的,甚望贵国青年注意此点。贵国天皇之下有财阀军阀,这也是贵国的污点,如能将此等财阀军阀打破,就是世界青年牺牲也都可以的。

  附:中日学生之谈话会

  日本亚细亚学生会旅行团来京,由北大图书馆主任李守常先生介绍与学生联合会接洽。闻该会于二十号下午一时,假北大第二院开茶话会。日本学生方面到者有早大诸富一郎,庆大长滨松二、松下俊雄,拓大小杉三郎,明大伊藤七雄,拓殖楠木靖臣、古贺重雄、安武慎一等八人。学生联合会方面有林宝慈、鲁士毅、高尚德、瞿世英、向大光、孟寿椿诸君,并请有邹宗孟、孙伯纯两先生翻译。其中谈话颇可记载,兹采录于左。

  该会于二十号下午一时二十分开会,首由林君表示欢迎的意思。略谓诸君此次旅行敝国,并驾临敝会,同人等无任欢迎。中日两国感情素来颇好,因为军阀所扰,两国国民乃多有隔阂。今得此机会,彼此交换意见,从前猜疑,当能冰释。次日本诸富一郎君致答词,并言两国国民,应以诚意的接洽为排除障碍之起点云云。瞿、高两君先后发言,请报告亚细亚学生会之组织及其宗旨。日本伊藤七雄起立言日,斯会于去年由中日学生各十五人发起,其目的在改造亚细亚之基础。现时正在进行。至于宗旨,尚未完全确定。第二次在东京开会,中国学生到者甚多,有反对者有赞成者,而反对派居大多数,日本学生因此愈深惭愧。自北京、上海等处排日事起,斯会因之滞阻,至三月二日继续开会,筹商联络亚洲各国学生,组织斯会,期望成立。目前尚无他项团体加入,惟日本学生作会员云云。

  瞿君谓:听了伊藤君的话,贵会宗旨已明了。其大概,不过人是社会的一分子,社会进步是全体的,军阀是社会进步的障碍物。中国之所以有五四运动,无非是要想排除社会进步的障碍物。社会如白纸然,纸上有黑点,全体的白纸都受侮了,并非一部分的事,若这一部分与别一部分同时并进,社会始能进步,倘一部不及某部,必定是他生了障碍。要求社会进步与白纸上无黑点,是我们青年人的责任,非一部分人所能做得到的,欧美亚各国的学生均有力焉。世界能进步与否,即视各国学生对于此点之热度为如何耳。

  日本小杉三郎君起立,谓略深佩瞿君之语,此后吾人当以正义为根据,互相提携云云。

  鲁君士毅谓:诸位来到敝国,以亚细亚学生会名义与敝会接洽,敝会同人于兹颇有所感触。窃思十八十九世纪人类的智识眼光,尚不免有井蛙之见,时至今日,世界潮流已趋向于共同轨道,从前所谓国家主义、部落主义,实无存在之必要。即贵国发起之亚细亚学生会,虽云为联络亚洲各国学生起见,然此种主义在吾人心目中,似觉有所偏向。昔日我们中日两国以国土人情上之关系,稍为接近,彼此的国交都讲亲善。中国人对内对外,素来以诚相见,所以我们对于贵国的亲善是实在的,此乃已成的事实,谅贵国人亦深知之。我以为世界是交通的,人类是进步的,我们当舍弃大陆主义,进而为世界主义,然后适合于人类的趋向。学生会的联络,不必限于亚细亚,欧美诸国之学生,未尝非吾人之良友。更进一步言,吾人同为青年,欲谋人类的幸福,当保持人类之和平。吾人所行所为,若与人类之趋向离隔太远,当然失去人类之同情,自身陷于孤立的地位。即如敝国此次因国内军阀专横,肇乱祸首,已由我国政府下令通缉,贵国公使不察事实,竟以正式文书送达我外交部,而一并收容之,且认为国事犯。此不特使我国国民对于贵国公使之不能满意,即英法美诸国亦大不以为然。国际间之条约尚难遵守如此,而欲谋彼此感情易于融洽,犹之新嫁娘,勒令其即时生产,势有不能,或因此再引起我国国民排货之举动,亦意料中事。贵国公使,听命于贵国政府,吾人深望贵国人民默察友邦之态度、敝国人民之心理,催促贵国政府即时觉悟,无为此越轨行动,致使两国感情日愈薄弱,而吾辈青年之希望,不能达到云云。

  高君尚德谓(见正文)。

  日本伊藤七雄君谓:人生宇宙,求幸福是一大宗旨。幸福何在,要亟力研究改造,为求幸福之基础。但改造也有联络之必要,鄙意(日人自称)以为不必从口口下手,至于日本之大财董,如以其财分给全体国民,亦复何伤。法律方面也是要紧的,普选本为急务,但事实上颇难做到,鄙意对于此数事不大赞同。

  瞿君士英谓:法律、普选、政治诸问题,都是要由平民定的,然后才能合乎人类之要求。

  孟寿椿君谓:我于今年五月曾游贵国,因时间仓卒,未与诸君接洽,今幸诸君来此,并聆诸君言论,以人道正义为前提,深为佩服。中日两国,因有许多误会,致国民颇有隔阂。上次游历贵国,是敝国国民自动的与贵国国民联络的第一个机会。误会之原因甚多,其中最重要的则为向外发展、向外侵略两个观念,而日日鼓吹这两种观念欲自收其利益者就是日本军阀和财阀。以此侵略之罪归诸日本,不但中国人有此评论,即贵国之某某君亦承认之。不过此种责任,日本人当担负,中国国民亦当担负,因军阀财阀之侵略,由于国民不能匡助政府以排除此障碍也。贵国国民如果觉悟,宜取直接行动,不宜徒尚空谈。贵国之军阀财阀,望贵国国民负积极的责任而排除之。我曾亿(3)贵国早大某教授云,世界之水,其成分同是一样,因气候和冲力不同的缘故,某处结冰,某处混浊,军阀财阀,压倒平民也是如此。要想世界流通,当扫除这些冰块混浊,要想世界平民政治实现,当要将平民政治的障碍物一切扫除,至于法律、普选都是极重要的问题,我以为当从教育上下手,为根本的解决。高君刚才说两国国民携手,贵国国民宜将军阀财阀先行打破,此非过论。因为有破坏然后有建设,贵国国民勿因此误会,军阀未打倒以前,恐不能携手也。

  鲁君士(4)复谓:诸君(指日人)言论各所有表示,我也明了许多。因两国国体不同的关系,所以双方的主张,自然略有不同。但是帝国制度的计划,万难与世界共同一心在一正轨上进行。各界人深望迷信□□无上的国家,打破阶级制度,应随世界潮流,无使欧西人讽东方人之部落主义于今实现,不特贵国人民之福利,亦世界国家之一大进步。语毕有长滨松二、林宝慈君先后发言,都极沉痛。时已四时五十分,彼此相谈甚欢,茶话间日学生方面均感谢优礼,并合撮(5)一影而散。

  1920年8月20日《晨报》

  (1)“寻”应为“辱”。

  (2)此处漏掉“国”字。

  (3)“亿”应为“忆”。

  (4)此处漏掉“毅”字。

  (5)“撮”应为“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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