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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第五章 礼拜添花样,大钳甲虫戏小狗

  大约10点30分的时候,小教堂的破钟开始响了起来,随即大家便聚集在一起听上午的布道。主日学校的孩子们各随各的父母坐在教堂里,为的是好受他们的监督。波莉姨妈来了,汤姆、希德和玛丽在她旁边坐下来。汤姆被安排在靠近过道的位子上坐着,为的是尽可能和开着的窗户及外面诱人的夏日景物离得远一些。

  人们簇拥着顺着过道往里走:有上了年纪的贫苦的邮政局局长,他曾经是过过好日子的;有镇长和他的太太——这地方竟然还有个镇长,这和其他许多没有必要的摆设一样;有治安法官;有道格拉斯寡妇,她40来岁,长得小巧而美丽,为人宽厚,慷慨大方而又心地善良,生活还算富裕,她山上的住宅是镇上唯一漂亮讲究的,可算得上殿堂,每逢节庆日,她可是圣彼德堡镇上人们引以为荣的最热情好客、最乐善好施的人;有驼背的、德高望重的华德少校和他的夫人;还有维尔逊律师,一位远道而来的新贵客。再下面就是镇上的大美人,后面跟着一大帮穿细麻布衣服、扎着缎带的、让人害单相思病的年轻姑娘。

  跟在她们后里的是镇上所有年轻的店员和职员,他们一涌而进——原来他们是一群如痴如醉的爱慕者,开始都站在门廊里,嘬着自己的手指头,围在那儿站成一道墙似的,一直到最后一个姑娘走出他们的包围圈为止。最后进来的一位是村里的模范儿童威利·莫夫逊,他对他母亲照顾得无微不至,就好像她是件易碎的雕花玻璃品似的。他总是领着他妈妈到教堂来,其他的妈妈都引以为豪。而男孩子们都恨他,因为他太乘巧,太听话。况且他常被人夸奖,让他们觉得难堪。他白色的手绢搭拉在屁股口袋的外面,星期天也不例外——偶而有次把除外。汤姆没有手绢,他鄙视那些有手绢的孩子们,把他们看作是故作姿态的势利小人。

  听布道的人到齐后,大钟又响了一遍,为的是提醒那些迟到的和在外面乱跑的人。教堂里一片寂静,显得十分庄严,只有边座席上唱诗班里有些低声嘻笑和说话的声音,打破了这种寂静,而且自始至终整个布道过程,唱诗班里一直有人在窃窃私语,低声说笑。曾有过一个唱诗班不像这样没教养,可是我忘记那是在什么地方了。这是许多年以前的事了,我几乎对那些事没有印象了,不过,我想大概是在外国吧。

  牧师把大家要唱的歌颂主的歌词拿了出来,津津有味地念了一遍,他那特别的腔调在那地区是受人欢迎的。他的音量先由中音部开始,逐渐升高,一直升到最高音的一个字,强调了一下,然后就像从跳板上跳下来一样,突然降低:

  为获功勋别人正浴血奋战

  在沙场

  我岂能安睡花床梦想

  进天堂

  大家一致认为他的朗诵很精彩,很美妙。在教堂的“联欢会”上,他经常被请来给大家朗诵诗文,每当他念完之后,妇女们都要举起双手,然后软绵绵地把手落下来,放在膝上,一面“转溜”着眼睛,一面摇头,好像在说:“这简直是语言无法形容的,太美了,这样动听的声音在这凡俗的人世间实在是太难得了。”

  唱完颂主歌之后,牧师斯普拉格先生就把自己变成了一块布告牌,开始宣布一些集会和团体的通知之类的事情,他一直说个没完,似乎他要宣布事情就得讲个不停直到世界末日霹雳声响时才停止——这是一种很奇怪的习惯,至今在美国还保留着,甚至在当今新闻报纸很多的城市里还没有改变这种习惯。通常传统习俗越是没有多少理由存在,越很难消除它。

  再后来牧师就做祷告了。这是一篇很好的、内容丰富的祷告词,面面俱到:它为教堂和里面的孩子们祈祷;为全县向主求福;为漂泊在狂风暴雨的海洋上可怜的水手们求福;为被迫在欧洲君主制度和东方专制制度铁蹄下呻吟着的数万劳苦大众求福;为那些有了教主的光和福音而熟视无睹、充耳不闻的人求福;为远处海岛上的那些异帮教徒求福;最后牧师祈求天主恩准他所说的话,希望他的话像播种在肥沃土地里的种子一样,将会开花结果,造福无穷。阿门。

  站着的人们在一片衣服的沙沙声中都坐了下来。这本书里讲述的主人公并不欣赏这篇祷告词,他只是忍受着罢了,能忍受就算不错了。他在祈祷过程中,一直不安分。他记录下祷告词的详细内容,不过是无意识地这么做——因为他没有听,但是他熟悉牧师先生惯弹的老调,惯用的陈词罢了——每当祷告词里加进一点新内容时,他的耳朵立刻就能辨别出来,而且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他认为加进去的太不合适,也不光明正大,简直是在耍无赖。

  在祈祷做到半中间的时候,有一只苍蝇落在他前面的座椅靠背上,它不慌不忙地搓着腿,伸出胳膊抱住头,用劲地擦着脑袋,它的头几乎好像要和身子分家似的,脖子细的像根线,露出来看得清清楚楚。它又用后腿拨弄翅膀,把翅膀向身上拉平,好像翅膀是它礼服的后摆;它不紧不慢,自在逍遥地老在那儿做着一全套梳妆打扮的动作,似乎很清楚自己是绝对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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