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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老虎(1)


  一位英国旅行者说他和一只老虎亲密相处,他养大了它,爱抚它,然而桌子上总是放着一把上了膛的手枪。

  于连只有在玛蒂尔德不能在他的眼睛里看出他那极度幸福的表情时,才可忘情地享受。他一丝不苟地履行职责,即不时地对她说上几句严厉的话。

  他惊奇地发现玛蒂尔德变得温柔了,当这种温柔和她那过分的忠诚就要使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他竞有勇气突然地离开她。

  玛蒂尔德生平第一次爱上了。

  过去她总觉得生活像乌龟般一步步地爬,现在却飞起来了。

  不过,骄傲总还是冒冒头儿,她想大胆地面对爱情能够让她经历的种种危险;倒是于连谨慎从事,也只是在有危险的时候她才不顺从他的意志。她跟他在一起时是温顺的,甚至是谦卑的,但是对家里身边的人,无论是亲属还是仆人,她是更加傲慢了。

  晚上在客厅里,她常常当着六十个人的面,把于连叫过来单独说话,而且时间很长。

  一天,小唐博在他们身旁,她求他去图书室为她找斯摩莱待的那本谈一六八八年革命的书;他迟疑了一下,她便说:“您倒是什么都不急呀,”表情是一种令人感到屈辱的高傲,这对于连的心是一大安慰。

  “您注意到这小怪物的眼神了吗?”于连对她说。

  “他的伯父在这间客厅里侍奉了十一、二年,否则我立刻让人把他轰出去。”

  她对德·克鲁瓦泽努瓦、德·吕兹诸先生的态度,表面上彬彬有礼,内里几乎是同样地咄咄逼人。她狠狠地责备自己,不该向于连说那些隐情,尤其是因为她不敢承认她夸大了她对这些先生们做出的几乎全无邪念的种种好感的表示。

  尽管她有过种种美好的决心,她那女性的骄傲仍然每天都阻止她对于连说:“因为是跟您说,我才觉得描述我的软弱是一种快乐,那一次德·克鲁瓦泽努瓦先生把手放在大理石桌子上,稍稍碰了碰我的手,我竟没有把手抽回来。”

  今天,只要这些先生中有一位跟她谈上一会儿,她总有什么问题要问于连,这是借口,好让于连呆在她身边。

  她怀孕了,滋怀喜悦地告诉了于连。

  “现在您还怀疑我吗?这不是一个保证吗?我永远是您的妻子。”

  这个消息使于连深感震惊,他差点儿忘了他的行动准则。“怎么能对这个为了我而身败名裂的可怜的女孩子有意地冷淡无礼呢?”只要她有一点点痛苦的样子,哪怕是在明智发出它那可怕的声音的日子里,他也再无勇气对她说出那些残酷的话了,尽管根据他的经验,这种话对他们的爱情之持续是不可或缺的。

  “我要给我父亲写信,”一天玛蒂尔德对他说,“对我来说,他不仅是个父亲,而且是个朋友,因此,想要欺骗他,哪怕是一时,我觉得无论对您还是对我,都是可耻的。”

  “伟大的天主!您要干什么?”于连惊恐地说。

  “履行我的职责,”她说,两眼闪动着喜悦。

  她比他的情人要来得大度。

  “可他会赶走我,让我蒙受耻辱!”

  “这是他的权利,应该尊重。我将让您挽着我的胳膊,我们在大白天从大门走出去。”

  于连大吃一惊、求她推迟—个礼拜。

  “我不能,”她回答说,“名誉说话了,我看见了责任,应该履行,而且是立刻。”

  “那好吧!我命令您推迟。”最后于连说。“您的名誉是安全的,我是您的丈夫。我们两人的状况将因这一重大举措而改变。我也有我的权利。今天是礼拜二,下礼拜二是德·吕兹公爵招待客人的日子;晚上德·拉莫尔先生回未时,门房将变给他这封决定命运的信……他一心想让您成为公爵夫人,对此我确信不疑,想想他的不幸有多大吧!”

  “您是说:想想他的报复有多严厉?”

  “我可以怜悯我的恩人,因伤害了他而感到难过;但是,我不怕,永远也不怕任何人。”

  玛蒂尔德服从了。自从她把她的状态通知于连以来,于连还是第—次用命令的口气跟她说话。他从未这样深地爱她。他心灵中的那一份温柔使他兴奋地抓住玛蒂尔德的身体状况作为借口,不再对她说些冷言冷语。想到要向德·拉莫尔先生招认,于连深感不安。他要和玛蒂尔德分开吗?无论她看见他走时多么痛苦,一个月后她还会想他吗?

  他几乎同样地害怕侯爵对他进行的公正的谴责。

  晚上,他向玛蒂尔德承认了第二个苦恼的原因,接着,爱情让他昏了头,竟把第一个苦恼的原因也说出来了。

  她的脸色陡然变了。

  “离开我半年,对您真是一种不幸?”她说。

  “巨大的不幸,那是我在这世界上怀着恐惧看到的唯—的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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