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海明威 > 弗朗西斯·麦康伯短促的幸福生活 | 上页 下页


  “极名贵,”威尔逊告诉他。“你枪法这样准,就不用愁有什么麻烦啦。”

  “你想咱们赶明儿找得到野牛吗?”

  “好机会有的是。它们一大清早出来吃东西;要是运气好,咱们可能在原野上碰到它们。”

  “我想要摆脱那件狮子的事情,”麦康伯说,“让你的妻子看到你干出这样的事来,可不怎么愉快。”

  我倒是认为,更不愉快的是不管妻子看没看到,居然干出了这样的事情,或是干了这种事情还要谈,威尔逊想。但是他说:“我再也不会去想这件事啦。不管是谁,头一回遇到狮子,都可能心慌的。这件事完全结束了。”

  但是,那天夜晚,在篝火旁吃罢晚饭,上床以前又喝了一杯威士忌苏打,弗朗西斯·麦康伯躺在罩着蚊帐的帆布床上,留神听着夜晚的闹声的时候,这件事还没有完全结束。它既没有完全结束,也不是正在开始。它同发生的时候一样确实存在着,不但没有磨灭,有些部分反而更突出了;他感到害臊死了。但是比害臊更厉害的是,他心里感到寒冷、空洞的恐惧。这种恐惧仍然存在着,象一个冷冰冰、粘糊糊的空洞,占有了一切空间,把他的信心从身体里完全排挤出去了,这叫他感到难受。这件事现在仍然同他在一起。

  这种情况是昨天夜晚开始的,那时候他醒过来,听到河上游不知什么地方有狮子的吼叫。吼声深沉,结尾有点象咕噜咕噜的咳嗽声,听上去好象它就在帐篷外面;弗朗西斯·麦康伯夜晚醒来,听到这声音,他感到害怕。他能够听到他妻子的平静的呼吸,她睡着了。他没有人可以告诉,他感到害怕,也没有人同他一起害怕;他独自个儿躺着,不知道索马里有一句成语;一个勇敢的人总是被狮子吓三次;他第一次看到它的脚印的时候,他第一次听到它的吼叫的时候和他第一次面对着它的时候。后来,在太阳出来以前,他们正在就餐帐篷里就着马灯的亮光吃早饭,那头狮子又吼了;弗朗西斯以为它就在营房边上。

  “听起来象头老家伙,”罗伯特·威尔逊说,从他的鲱鱼和咖啡上抬起眼睛来,“听它咳嗽似的声音。”

  “它离得很近吗?”

  “在河上游约摸有一英里。”

  “咱们会见到它吗?”

  “咱们会去瞧一瞧。”

  “它的吼叫声传得这么远吗?它听起来好象就在帐篷里。”

  “声音传得可远哪,”罗伯特·威尔逊说,“它的吼叫传得这么远,是叫人奇怪。但愿那是一头适合去猎杀的畜生。那帮手下人说,这儿附近有一头挺大的家伙呢。”

  “要是我开枪,我应该打它哪儿,”麦康伯问,“才能把它打得动不了?”

  “打它两个肩膀中间,”威尔逊说,“打它的脖子,要是打得准的话。往它的骨头打。把它撂倒。”

  “我希望我能够瞄得准,”麦康伯说。

  “你的枪法很好,”威尔逊告诉他。“要掌握时间。要瞄得准。头一颗中打的子弹是最重要的。”

  “多少距离呢?”

  “说不上。倒不如说距离多少得由狮子来决定。千万别开枪,除非它走得相当近,你已经能瞄准它。”

  “不到一百码吗?”麦康伯问。

  威尔逊很快望了他一眼。

  “一百码差不多啦。也许不得不在比这个距离更近一点儿的地方对付它。可千万别在大大超过这个距离的地方没有把握就开枪。一百码是个适当的距离。这样,你想要打它哪儿,就能打它哪儿。你的太太来了。”

  “你们好,”她说,“咱们去找那头狮子吗?”

  “等你用罢了早饭,”威尔逊说,“你感到怎么样?”

  “挺好啊,”她说,“我很兴奋。”

  “我正要去照看一下,是不是样样都已经准备好,”威尔逊走开去。他一走,狮子又吼了。

  “吵吵嚷嚷的家伙,”威尔逊说,“我们会叫你吼不成的。”

  “怎么啦,弗朗西斯?”他的妻子问他。

  “没什么,”麦康伯说。

  “得了,别瞒我,”她说,“你干吗心烦?”

  “没什么,”他说。

  “告诉我,”她望着他。“你感到不好受吗?”

  “是那该死的吼叫声,”他说道,“它吵了整整一宿,你知道。”

  “你干吗不叫醒我,”她说,“我倒喜欢听这声音。”

  “我得去干掉那该死的畜生啊,”麦康伯可怜巴巴地说。

  “唔,你上这儿来,就是为了干这个,是不?”

  “可不是。不过我神经紧张。一听到这畜生吼,我的神经就紧张。”

  “那么,好吧,照威尔逊说的去办,干掉它,叫它吼不成。”

  “话是不错,亲爱的,”弗朗西斯·麦康伯说,“听听倒很容易,对不?”

  “你不害怕吧,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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