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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亲爱的莫克雷,”邦克斯对我说,“您看那边,这条神圣的河流把与它同样神圣的孟加拉湾彻底征服了。时间的壮举。这里的每一寸土都是恒河从喜马拉雅山脉带来的。这个省正是由一点一滴的山土天长日久地堆积而成……”

  “它是多么地喜新厌旧!”奥德上尉接着也感慨万千,“啊!好一条任性、怪癖而反复无常的恒河!人们在它的岸边建筑了一座城市,几个世纪之后,这座城市的周围已变成一片平原,旧有的河道早已干涸,恒河的流向和入海口的位置全都变了!所以在曾经深受河水滋育的巴伊马阿尔和高尔两座城市,由于河流的背叛,而今只剩下平原上干涸的稻田!”

  “啊!”我答道,“我们是否应该担心加尔各答会遭受同样的命运呢?”

  “谁知道呢?”

  “那好!让我们永远别呆在那儿!”邦克斯说,“但事实上只要多筑堤坝完全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如果有必要,工程师们会有办法阻止恒河泛滥的!他们将给它穿上件紧身衣!”

  “亲爱的邦克斯,对您来说幸运的是印度人听不到您这样谈他们的圣河!否则,他们决不会原谅您!”我对他说。

  “您说的话没错,”邦克斯答道,“恒河对印度人而言如果不是上帝本身,也是上帝的儿子,所以在他们眼中,恒河的一切所为都完美无缺!”

  “甚至连它散布的热病、霍乱和鼠疫也是无可指责的!”奥德上尉大声谈论道,“但是,桑德邦兹数目众多的老虎和鳄鱼却并不受这些猖獗的地方性传染病的影响。事实正相反!这些动物好像很适宜被瘟疫污染过的空气,正如在印度生活的英国人在炎热的季节更喜欢空气纯净而凉爽的疗养胜地一样。啊!这些残忍的野兽!”奥德突然转过头对正在收拾饭桌的勤务兵喊道:“福克斯?”

  “什么事?上尉?”福克斯应声问道。

  “你不就是在那儿打死你的第三十七只的吗?”

  “是的,上尉,就在离坎宁港两英里的地方,”福克斯意犹未尽地说道,“那是在一个晚上……”

  “够了,福克斯!”上尉一口把一大杯掺了糖水的烈酒喝尽,又接着说道,“我知道第三十七只的故事。第三十八只会更让我感兴趣!”

  “但上尉先生,第三十八只还没被杀死呢!”

  “福克斯,你会做到的,我也一样,我的第四十一只!”

  在奥德上尉和他的勤务兵两人的谈话中,我们永远也听不到“老虎”一词。因为完全没有必要把它说出来。两位猎人彼此都心照不宣。

  随着我们的列车不断往前行驶,在加尔各答之前宽约一公里的乌格利河逐渐变窄。在这座城市的上游,河的两岸筑着低低的堤坝以阻挡河水泛滥。可怕的海上飓风经常从这里大势涌入内陆,给整个省带来灾难。面目全非的街区,一片片倒塌的房屋,被淹没的庄稼,成千上万的尸首堆满了城市和乡村,人类无法抗拒的自然,在铺天盖地的狂风之后留下来的就是这样一幅惨败景象。其中发生于一八六四年的飓风尤为可怕。

  我们知道印度的气候分为三季:雨季、寒季和热季。其中热季最短但又是最难熬的。三月、四月和五月尤其酷热,而五月又是这三个月中最炎热的月份。此时,在阳光下哪怕是只呆几个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至少对欧洲人是这样。事实上连室内的气温也高达一百零六华氏度(约41℃)。

  德瓦尔贝森先生曾这样描述过当时的人:“他们像发高烧一样热得难受,在平定暴动的战争中,军官和士兵们不得不整日把头搁在水龙头下,才能防止充血。”

  但是由于蒸汽屋总在不停的行进当中,吊扇扇动空气带来的冷风以及挂在窗前的香根草因为经常被浇灌而散发出湿润的气息,所以我们并没有受太多的苦。况且从六月一直延续到十月的雨季就要来临,只怕它会比热季更为让人烦恼。总之,我们的旅行途中没什么不快。

  午后,我们就在蒸汽屋里稍微散了会儿步。近一点时,到达尚德纳戈尔。

  我以前曾到过这座城市,——整个孟加拉地区中唯一属于法国的领地。三色旗掩盖下的尚德纳戈尔只有十五名守卫城市的士兵,但在十八世纪的战乱中,它曾是加尔各答的劲敌,只是现在,这座城市已彻底地衰落了。没有工业,没有商业,繁华的集市和港口早已成为历史。如果安拉阿巴德的铁路从这座城市穿过,哪怕只是绕绕它的城墙,尚德纳戈尔或许还能恢复些许昔日的活力。但英国铁路公司无法满足法国政府的苛刻要求,只得让铁路撇开这座城市绕道而行。于是尚德纳戈尔失去了能重振商业的唯一机会。

  我们的火车自然没有开进城市,而是停在三英里外的马路上,一片蒲葵林的入口处。当整个车队都安顿下来之后,就像是一个刚盖好的村庄。但它是一个可以流动的村庄,在舒服的小房间里度过了平静的一夜之后,第二天一早,即五月七日,它又要载着我们重新启程啦。

  在此期间,邦克斯添足了燃料。虽然机器并未消耗多少,但他仍坚持把煤水车装得满满的,也就是说足够六十小时行程所需的水、木柴或煤炭。

  奥德上尉和他忠实的福克斯也把这个原则用于他们自身,他们体内的炉灶,——我指的是他们能提供大片受热面的胃,——总是塞满了对长时间高效率运转的人体机器来说必不可少的含氮燃料。

  接下来的旅程稍长。我们要在两天两夜之后才能到达布德万,九日游览该城市。

  早晨六点时,斯托尔发出一声尖利的长鸣,汽缸里的气体被排除,钢铁巨兽的步伐比前夜稍微加快了一些。

  我们沿着铁路行驶了几个小时。这条铁路起自布德万,在巴伊马阿尔与恒河谷汇合,之后一直通到贝纳勒斯。从加尔各答开来的火车在我们身边飞速而过。旅客们发出的一阵阵赞赏的感叹仿佛是对我们的藐视。他们可以比我们跑得快,但绝对不会比我们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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