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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的确是最后的唯一可以减轻气球重量的方法了。系着吊篮的绳索割断了,吊篮掉了下去,于是,气球又上升了两千英呎。

  这五位乘客爬上了气球网,紧紧攀住网眼,注视着下面的无底深渊。

  大家知道气球对于重力的增减是最敏感的。即使扔下很轻的东西,也可以改变它的高度。这种在空气中浮动的工具像一架极度精确的天平。不难想象,它只要减轻一点点负担,马上就会急剧上升。这时的情形正是这样。但是,没一会儿工夫,气球又开始下降了,气体从裂缝中向外跑,这裂缝现在要补也没法补。

  这些人尽了最大的努力。现在人力已经不能挽救他们,只好听天由命了。

  在四点钟的时候,气球离海面只剩五百英呎了。

  传来一声响亮的犬吠声。原来飞航员们还带着一只狗!它紧紧地靠着它的主人攀在网眼上。

  “托普瞧见什么了?”一个人大声说。接着马上有人喊道:“陆地!陆地!”

  原来气球从天亮到现在,随着大风向西南飘行了足足有几百英哩。现在前面出现了一片相当高的陆地。不过这片陆地还在三十英哩以外。如果一直飘去的话,至少也要一个钟头才能到那里。

  一个钟头!在这一个钟头里气球里仅存的一点气体会不会全跑光呢?

  问题的严重性就在这里!飞航员已经清清楚楚地望见了陆地,他们必须不惜任何代价到达那里。他们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是岛屿还是大陆,因为他们不知道飓风把他们吹到地球的哪一个角落来了。但是,他们只好到那块陆地去,不管那里有没有人,去得去不得。

  气球在四点钟的时候,就已经支持不下去,现在它更贴近水面了!巨大的浪花好几次舔着网的下部,使它更加沉重,气球像一只翅膀受了伤的鸟,要飞又飞不高。半小时后,距陆地只有一英哩了,但是气球已经耗尽了力气,褶绉不堪地悬在那里,只有上层还剩下一些气体。飞航员们紧紧地攀住气球网,可是还嫌太重,不久,他们有半个身子浸在海里了,汹涌的波浪冲击着他们。又过了一会,气球的气囊变成了一个口袋,风像吹着帆片似的使它往前飘过去。它也许能就这样到达陆地吧!

  但是,当离岸只有两锚链①远的时候,四个人同时惊叫起来。那个原以为绝不能再飞的气球,在一个巨浪的打击下,竟突然出人意料地一下子升起来。一会儿工夫,它似乎又减轻了一部分重量,高升到一千五百英呎的上空,在那里它遇到一阵风,这阵风并没有把它吹上岸,反而吹得它沿着和陆地几乎平行的方向飞去了。

  【①注:约一百二十噚,约合两百米。】

  两分钟以后,它终于又斜转回来,最后降落在一个波涛冲击不到的沙滩上。飞航员们彼此协助从网眼里脱出身来。气球由于失去了人们的重量,又被风吹起来,像一只受伤的鸟,精神一恢复,便消失在空中了。

  吊篮里原来有五个人和一只狗,可是现在随气球着陆的却只剩下四个人了。

  失踪的那一个人一定是浪涛冲击气球网的时候被卷到海里去了,正因为这样,气球才减轻了重量,才会在着陆前不久突然一下子上升。这四个遇险的人脚一踏上了陆地,就发觉少了一个伙伴,马上同声喊道,“大概他会游上岸来的。我们要救他!我们要救他!”

  §1-2

  那几个刚才被飓风抛掷在海岸上的人,根本不是什么气球飞行员——既不是职业的,也不是业余的,而是一群战俘。正因为他们个个英勇,人人豪迈,所以才想出这种异想天开的办法来逃脱。

  他们出生入死已经有几百次了!他们也有数百次几乎从破裂的气球上掉到海洋的深渊。但是不知为什么,上天却别具用心地保全了他们的生命。在三月二十日那天,他们逃出了里奇蒙,在空中连续飞行了五天,现在他们离开那维吉尼亚的首府已经有七千英哩了。在可怕的南北战争期间,里奇蒙是南方的要塞,当时正被尤利西斯·格兰特将军的部队包围。

  战俘们逃跑的经过是这样的:

  一八六五年二月间,格兰特将军打算出奇制胜,占领里奇蒙,可是没有成功,结果他部下的几个军官却落到敌人手里,被囚禁在城内。其中最突出的一个是联邦参谋部的赛勒斯·史密斯。他是麻萨诸塞州人,一位渊博的学者,在战争期间,政府曾委派他负责当时在战略上极其重要的铁路的管理工作。他是一位地道的北方人,瘦骨嶙峋的,约有四十五岁,他的短头发和一小撮浓胡子都已经灰白了。他的头部长得非常端正,彷佛生来是为了铸在勋章上似的,两眼炯炯有光,嘴形庄严,从面貌看,他显得是一个激进派的学者。

  他是一个从舞锤弄斧做起的工程师,正如一个行伍出身的将军一样。他不但脑子灵,而且手也巧。他的筋肉显得非常强壮。他是一个活动家,同时又是一个思想家。他热情乐观,任何一件事都难不倒他。他见多识广,善于随机应变,在任何紧要关头,他都能保持清醒的头脑、无限的信心和坚强的毅力;这三个条件使他永远是他自己的主人。他常常引用十六世纪奥兰治的威廉的话作为自己的座右铭:“即使已经没有成功的希望,我也能够承担任务,坚忍不拔。”

  赛勒斯·史密斯就是勇敢的化身。他参加过南北战争的各次战役。他自从在伊利诺伊州自愿投效尤利西斯·格兰特麾下以来,曾在巴丢卡、柏尔梦特、匹兹堡埠头等地作战,在围攻科林斯、吉布森港、黑河、差坦诺加、魏尔德涅斯、波多马克等地的战役中,始终是勇猛善战,并没有辜负那位说“我绝不计算我的伤亡”的将军的训导。史密斯好几百次几乎成为威严的格兰特所不计算的阵亡将士。但是,他在这些战斗中,直到在里奇蒙战场上受伤被俘以前,一直是很幸运地平安无事。就在史密斯被俘的那一天,还有一位重要人物也落到南军手里。这就是《纽约先驱报》的通讯记者吉丁·史佩莱,他是奉命跟随北军作战地报导的。

  吉丁·史佩莱在英、美新闻采访员当中,也是一位有名的人物,正像史丹利等人一样,不管什么困难也不能使他退缩,他也要采访到正确消息,并且在最短时间内把消息送给自己的报刊。联邦的许多报纸,例如《纽约先驱报》,都拥有坚强的实力,报刊的通讯记者就是它们的代表。吉丁·史佩莱又是第一流的记者——他是一位精明强干、体力充沛、办事敏捷、善于开动脑筋的人;他环游过世界各地;他是一个士兵,也是一个艺术家;他在谈话时很热情,行动时很坚决,既不顾虑劳累,也不害怕危险;采访新闻的时候,他首先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他的报刊;凡是新奇的、没有发表过的、别人不知道同时也没法采访到的事物,他全都知道;他是一位浑身是胆的战地记者,惯于在枪林弹雨中写稿,危险,对于他来说,就是最好的报导数据。

  他参加过各次战役,每次都在最前线,一手拿着左轮枪,一手拿着笔记簿;葡萄弹从来也没有使他的铅笔颤抖;他绝不像有些人没话找话说,而总是不厌其烦地打着电报;他的每一篇报导都很简短有力、明确、能够说明要点。此外,他还很幽默。黑河的战事结束以后,决心不惜任何代价独占电报局窗洞的就是他。他在向他的报刊报导了战役的结果以后,接着就拍发圣经的前几章,一共拍了两个钟头之久,虽然花费了两千美元,但《纽约先驱报》却首先登载了这个消息。

  吉丁·史佩莱身材高大,大约有四十来岁。淡红色的胡须围绕着他的面庞。眼光坚定活泼,而且变化迅速。只要目光一扫,他就可以把一切景象一览无遗了。他体格健壮,能够适应各种气候,好像一根在冷水中淬硬了的钢筋。

  吉丁·史佩莱担任《纽约先驱报》的通讯记者已经有十年了。他不但文笔美妙,并且精于绘画,他的通讯和插图大大充实了报刊的内容,他被俘的时候,还正在描写战役和画素描,他的笔记簿中的最后一句是:“一个南军正拿枪对着我,但是……”然而那个南军的士兵并没有打中吉丁·史佩莱,他一向是幸运的,在这次事件中也没有受一点伤。

  赛勒斯·史密斯和吉丁·史佩莱过去只是闻其名而没有见过面,他们一起被押送到里奇蒙。工程师的创伤很快就痊愈了,就在他养伤的期间他认识了这位通讯记者。他们一见面就建立了友谊。不久以后,他们产生了一个共同的目的,那就是逃回格兰特的军中,为了联邦的统一而继续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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