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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


  第33章 同等报复的刑罚

  晚饭以后,两个年轻人手臂肘搁在桌子上,躺坐在生得旺旺的炉火前面,开始享受这种年轻人的好胃口得到满足以后所常有的舒适感觉。

  “现在,将军,”罗朗说,“您已经同意让我看看我可以向第一执政报告的事情了。”

  “而您,您已经同意不反对、不干扰这些事情。”

  “是的,可是我有点儿保留,如果您给我看的东西过于违背了我的良心,我就告辞。”

  “那么您只要把马鞍子扔在您的马背上;如果您的马太累,那就扔在我的马背上,您就自由了。”

  “这样很好!”

  “正巧,”卡杜达尔说,“对这些事情您是会感到兴趣的;我在这儿不但是将军,而且还是一个最高法官。很久以来我就想作一次裁决。您对我说过,上校,布鲁纳将军在南特:这我知道;您对我说过他的先头部队离这儿四法里,在拉罗歇-贝尔纳尔,这我也知道;可是有一件事您也许并不知道,那就是这个先头部队的指挥官不是像您我一样的士兵,而是由执行委员托马斯·米利埃尔公民指挥的。另外还有一件事,您也许也不知道,那就是托马斯·米利埃尔公民决不像我们一样,用大炮、长枪、刺刀、手枪和军刀打仗,而是用由你们共和派的一位博爱者所发明的一件大家称作断头机的器械来打仗。”

  “这是不可能的,先生,”罗朗叫道,“在第一执政领导之下,不会有人打这样的仗。”

  “啊,我们要听清楚了,上校,我不是对您说是第一执政打这样的仗,我是对您说,这样的仗是以第一执政的名义打的。”

  “那么是哪一个坏蛋滥用了别人委托给他的权利,用一批刽子手去打仗?”

  “我已经对您说过了,他就是托马斯·米利埃尔公民;请您打听一下,上校;在整个旺代、在整个布列塔尼,对这个人只会有一个意见。从旺代和布列塔尼起义第一天起,也就是说,六年以来,这个米利埃尔,不论在什么地方,一直是恐怖时期的一个最活跃的分子。对他来说,恐怖时期根本就没有随着罗伯斯庇尔的死去而结束。向上级告发,或者让别人向他告发那些布列塔尼或者旺代的士兵,他们的亲属,他们的朋友,他们的兄弟,他们的姐妹,他们的妻子,他们的女儿,一直到伤员和奄奄一息的人,他命令不经审判全部枪决,全部上断头台。比如,在多梅莱,他留下了一条还没有抹去,而且永远抹不掉的血迹。八十多个居民在他面前被杀死;一些抱在母亲怀里的婴儿也遭到了杀戮,这些母亲直到今天都在徒然地向上天举起血淋淋的手臂祈求复仇。旺代和布列塔尼相继平定,可是并没有能平息那一股在他心里燃烧的杀人欲望。一八〇〇年,他还是和一七九三年一样。因此这个人……”

  罗朗看看将军。

  “这个人,”乔治非常平静地接着说,“因为我看到社会没有惩处他,那么就让我,让我来惩处他;这个人将死去。”

  “什么!他将死去,死在拉罗歇-贝尔纳尔,在共和分子中间,还有他的杀人犯组成的卫队,刽子手组成的侍从保护他?”

  “他的时间到了,他将死去。”

  卡杜达尔讲这些话的时候神色非常庄重,因此在罗朗的脑子里已经不存在任何疑问了,不但对他宣布的判决没有疑问,而且对这个判决的执行也没有疑问。

  他想了一会儿。

  “可是不管这个人的罪恶有多么大,您以为您有权审判,有权判决这个人吗?”

  “是的,因为这个人也曾经审判和判决过别人了,而且他审判和判决过的不仅不是有罪的人,还是无辜的人。”

  “如果我对您说:‘我回到巴黎以后,我就要求对这个人提出控诉或审判。’您会不相信我的话吗?”

  “我会相信您的话的;可是我也会对您说:‘一只发疯的野兽会逃出樊笼,一个杀人犯可以越狱。人总是人,没有不犯错误的。他们有时候会判处一些无辜者,他们也可能放掉一个有罪的人。’我要伸张的正义比您的更有把握,上校,因为这是天主的正义,这个人将要死去!”

  “您也和其他人一样会犯错误的,您有什么权利说您的正义是天主的正义?”

  “因为在我的裁判里面有一半是天主的裁判!哦,他不是昨天才被裁判的。”

  “怎么一回事?”

  “在一次雷声隆隆,闪电连连的大雷雨中,我双手举起向天主说:‘我的主啊!闪电是您的眼睛,雷霆是您的声音,如果这个人应该死去,您就暂停十分钟不要打雷闪电。天空中的寂静和大地上的黑暗将是您的回答!’接着我把表拿在手里,一直数到十一分钟,没有看见一道闪电,没有听到一声雷鸣……在又一次可怕的暴风雨中,我在一座大山顶上看到有一个人驾驶着一条小船,他随时都有灭顶的危险;一个浪头像小孩子吹气把羽毛吹起来一样把小船掀了起来,让它摔落到一块岩石上。小船粉身碎骨,这个人趴在岩石上,大家都在叫喊:‘这个人完了!’他的父亲在那儿,他两个兄弟也在那儿,可是不论是他的父亲还是兄弟都不敢去救他。我举起双手向天主说:‘我的主啊!如果您对米利埃尔的判决和我对他的判决一样,我将救起这个人,除了您以外不靠别人的帮助,我自己也要得救。’我脱去衣服,把一根长绳子的一端绕在胳膊上,一直游到岩石那儿。就好像大海在我胸口下平息下去了,我游到了这个遇难的人那儿。他的父亲和两个兄弟拉住了绳子的另一端。他游到了岸上。我原来也可以把我手里的绳子系在岩石上,像他一样回到岸上;可是我把绳子扔得远远的,把自己交托给天主和浪涛;浪涛把我轻轻地推向岸边,稳当得就像尼罗河的河水把摩西①的摇篮推送到法老的女儿身边一样。……一个敌人的哨兵被布置在圣诺尔夫村前面;我和五十个人躲在冈尚树林里面。我把我的灵魂托付给天主以后一个人从树林里跑了出来,一面说:‘天主,如果您决定处死米利埃尔,就让这个哨兵向我开枪,可是又打不中我,我也不伤害他,因为您曾经附在他身上,随后我再回到我的人那儿去。’我向这个共和分子走去,在离他二十步的时候,他向我开枪,可是没有打中。您看这顶帽子上的枪洞,离我的脑袋只有一寸距离;是天主的手把枪往上拨了一下。这件事是昨天发生的。我原来以为米利埃尔在南特。今天傍晚,有人通知我说,米利埃尔和他的断头机在拉罗歇-贝尔纳尔。我就说:‘天主把他给我送来了,他将死去!’”

  罗朗以某种尊敬的态度听着布列塔尼首领的迷信的叙述。他对这个生活在汹涌的大海面前,卡尔纳克石棚中间的人的信仰和动听的故事一点也不觉得惊奇。他知道米利埃尔确实已经被定罪了,只有似乎已经三次赞同了对他的判决的天主才能拯救他。不过,他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提。

  “您怎么惩罚他呢?”

  “喔!”乔治说,“对这一点我毫不担心,他会受到惩罚的。”

  刚才端夜餐桌子进来的两个人中的一个这时候走了进来。

  “蓝见愁,”卡杜达尔对他说,“通知国王的心,我有一句话要对他说。”

  ①摩西:《圣经·旧约》中古代犹太人首领,利未部落人。当时利未人风俗,生下儿子要扔在河里。摩西生下后放在一只小木箱里后被扔在尼罗河里漂流,被法老的女儿捡去。

  两分钟以后,那个布列塔尼人来到了将军的面前。

  “国王的心,”卡杜达尔问他,“是不是你对我说过杀人犯托马斯·米利埃尔在拉罗歇-贝尔纳尔?”

  “我看到他和共和国的上校肩并肩地走进了拉罗歇-贝尔纳尔,上校似乎显得对他的同行者并不十分满意。”

  “你不是还说,他还带着他的断头机?”

  “我对您说过,这架断头机跟随在他身后的两门炮之间;我相信,如果这两门炮可以和它脱离,断头机也会自个儿往前滚动的。”

  “米利埃尔在他所居住的城市里采取了一些什么安全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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