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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五


  “好,凭天主的名义,”他说,“不要抛弃我!您说她是寡妇,那么她成了寡妇的时间并不长,那么她会看到她的眼泪也有哭干的时候;她是寡妇,啊!我的朋友,既然她爱的是一具尸体、一个亡灵、一个姓氏,那她什么人也不在爱。死别,这比生别还不如,对我说她爱着一个死人,这就是对我说她将来会爱上的……啊!我的天主!过去有过的所有那些巨大的痛苦都随着时间平息了。摩索拉斯的寡妻在他坟墓前面发誓,要永远痛苦下去,当她眼泪流干了的时候,她的痛苦就消除了。哀悼是一种疾病;任何人只要没有在发病的时候被夺去生命,在发病之后会比以前更加精力充沛,更加生命力旺盛。”

  仆人摇了摇头。

  “这位夫人,伯爵先生,”他回答,“正像摩索拉斯国王的寡妻一样,曾经向死者发过誓,要永远忠实。不过,我了解她,她比您对我提到的那个善忘的女人更要烙守她的诺言。”

  “我等着,必要的话,我会等十年!”亨利大声说,“天主没有让她死于忧愁,没有让她强行缩短自己的生命。您看得很清楚,既然她没有死,这就是说她希望活下去;既然她活下去,我就有了希望。”

  “啊!年轻人,年轻人,”仆人口气凄切地说,“不要这样考虑活人的忧郁的想法和死人的愿望。您是说,她活下来了?是的,她活下来了!不是活一天,一月,一年,而是活了七年!”

  儒瓦约兹打了一个哆嗦。

  “可是您知道她活下来是为了什么?有什么目的?为了实现她的什么决心?您希望她会忘掉痛苦吗?决不会,伯爵先生,决不会!是我在对您这么说,是我在对您说得这么肯定,我只是死者的非常卑贱的仆人,当他活着的时候,我是一个虔诚、热情、满怀希望的人,自从他去世以后,我变成了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好,我,我再对您说一遍,我只是他的仆人,我永远不会忘掉痛苦。”

  “这个受到如此沉痛怀念的人,”亨利打断他的话说,“这个非常幸福的死者,这个丈夫……”

  “这个人不是丈夫,是情人,伯爵先生,而且一个像您不幸爱上的女人,一生只有一个情人。”

  “我的朋友,我的朋友!”年轻人大声说,这个人精神高尚,然而服饰平常而让人忽视,他那凶暴的庄严神色使年轻人感到十分吃惊,“我的朋友,我求您为我说说情。”

  “我!”他喊道,“我!听好,伯爵先生,如果我认为您有可能对我的女主人使用粗暴的手段,我早就杀死您,用这只手杀死您了。”

  他从披风底下伸出一条壮健有力的胳膊,虽然他头发白了,腰弯背驼,看上去像六十岁的人,可是他那条胳膊却像是只有二十五岁的人的胳膊。

  “相反,”他继续说,“如果我相信我的女主人爱上了您,那么,死的就是她。现在,伯爵先生,我要说的都说了,别打算让我再承认什么;因为,我以我的名誉担保——尽管我不是绅士,可是,请您相信,我的名誉多少还是有价值的——我以我的名誉担保,我能承认的全都说了。”

  亨利站了起来,他完全陷在绝望之中。

  “我感谢您,”他说,“您这样同情我的痛苦。现在,我已经作出决定。”

  “这样一来,您以后会比较平静,伯爵先生,这样一来,您会远远离开我们,听任我们去受一个,请相信我,比您的命运更坏的命运摆布。”

  “是的,我真的要远远离开你们,请您放心,”年轻人说,“而且永远离开你们。”

  “我了解您话里的意思,您是想去死。”

  “我何必对您隐瞒?没有她,我无法活下去,既然不能得到她,我就应该去死。”

  “伯爵先生,我和我的女主人经常谈到死,请您相信,亲手杀死自己,这是一种很不好的死法。”

  “所以我决不会选择这种死法。劝一个像我这种姓氏、年龄、财产的年轻人来说,有一种死法历来都是很好的死法。这就是在保护他的国王、他的祖国中接受的死法。”

  “如果您的痛苦超过您的力量所能负担的程度,如果您对那些曾经帮过您忙的人不欠什么情,如果战死在沙场的死法已经出现在您面前,那就去死吧,伯爵先生,去死吧。如果我不是被注定非活下去不可,我早就去死了。”

  “再见吧,感谢您,”儒瓦约兹一边回答,一边把手伸给这个陌生的仆人。

  他把沉甸甸的一袋金币,扔在这个被他的这种深切的痛苦打动了的仆人脚下,匆匆地走了。

  圣日耳曼·德·普雷教堂的钟敲响了午夜的钟声。

  五十九 在基督纪元一五八六年贵妇是怎样恋爱的

  间隔时间相等的三声口哨,从空中传来,这正是对非常幸福的埃尔诺通用来做信号的那三声口哨。

  因此,当年轻人走到房子跟前时,他遇到了富尔尼雄太太,她正在门口面带笑容地等待顾客,这微笑使得她活像佛兰德斯画派的画家所画的神话中的仙女。

  富尔尼雄太太那双又白又胖的手还在抚弄着一枚金埃居,这是另外一只跟她的手同样白、但是比她的手纤细的手刚才经过这儿时给她的。

  她瞧了一眼埃尔诺通,双手叉在腰上,把大门堵得满满的,使人毫无办法通过。

  埃尔诺通呢正要进门,现在站住了。

  “您想干什么,先生?”她说,“您找谁?”

  “三声口哨不是刚从这个墙角塔的窗子里吹出来的吗,好心的太太?”

  “是的。”

  “好,这三声口哨是招呼我的。”

  “您?”

  “是的,我。”

  “如果您用名誉对我担保,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凭绅士的名誉担保,亲爱的富尔尼雄太太,”

  “既然如此,我相信您。请进,漂亮的骑士,请进。”

  老板娘终于有了这种顾客,心里十分高兴,对店名被“骄傲骑士”所取代的这家不幸的“爱情之玫瑰树”来说,她如此热切盼望的正是这种顾客。她请埃尔诺通顺着螺旋楼梯上楼,这道楼梯通往装饰得最讲究、地方最隐蔽的那个墙角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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