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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二


  这一来他胆大了,说:

  “您睡着了吗,达尔大尼央先生?”

  “没有,布朗舍,我甚至没有睡着过,”火枪手回答。

  “我听见甚至这两个字,”布朗舍说,“感到很失望。”

  “那为什么?这两个字说得不对吗,我的布朗舍?”

  “当然对,达尔大尼央先生。”

  “嗯?”

  “嗯,这两个字使我感到难过。”

  “解释解释您为什么难过,布朗舍,”达尔大尼央说。

  “如果您说您甚至没有睡着过,这也就等子您说您甚至没有得到睡眠带来的安慰。或者等于您换成另外一句话说:布朗舍,我闷得要死。”

  “布朗舍,您知道我从来不感到闷。”

  “除了今天和前天。”

  “得了!”

  “达尔大尼央先生,您从枫丹白露回来已经有一个星期了;您没有命令好发布,没有队伍好操练,已经有一个星期了。您需要的是火枪声、鼓声和整个王朝的吵闹声;我也扛过火枪,我能想象得到。”

  “布朗舍,”达尔大尼央回答,“我向您保证,我一点儿也不感到闷。”

  “既然如此,您干什么象个死人一样躺着?”

  “我的朋友布朗舍,拉罗舍尔围城战,我参加了,你也参加了,总之我们都参加了;在拉罗舍尔围城战中,有一个阿拉伯人,大家都称赞他放轻型长炮放得准。他虽然肤色很特别,象你的油橄榄的那种颜色,但是他是个很机灵的小伙子。嗯,这个阿拉伯人,他吃饭或者干活儿时,喜欢象我现在这样躺着,而且还用琥珀嘴的长管子抽不知道什么神奇的叶子,如果有一位长官碰巧路过,责备他老是睡觉,他就平静地回答:‘坐着比站着好,躺着比坐着好,死了比躺着好。’”

  “从他的肤色和他的警句来说,他是个优郁的阿拉伯人”布朗舍说。“我记得他,记得很清楚。他曾经十分快活地把新教徒的头砍下来。”

  “正是如此。他还把值得保存起来的脑袋用防腐香料保存起来。”

  “是的,他在用那些药草和那些长长的植物保存那些脑袋时,看上去就象一个在编篮子的蔑匠。”

  “对,布朗舍,对,正是这样。”

  “啊!我的记性也不错。”

  “我并不怀疑,不过你对他的推理有什么看法?”

  “先生,我觉得它一方面非常好,一方面又很愚蠢。”

  “解释解释,布朗舍。”

  “好吧,先生,坐着确实比站着好,特别是在疲劳的时候更没说的。在某些情况下……(布朗舍调皮地笑了笑。)躺着比坐着好。但是最后一个论点死了总比躺着好,我宣布我认为它十分荒谬;我毫无疑问地喜欢床,如果您不同意我的意见,这正是象我荣幸地对您说的那样,您闷得要死了。”

  “布朗舍,你知道拉封丹①先生吗?”

  ①拉封丹:见上册490页注①。早期写有《故事集》五卷。一六六八——一六九四年陆续写成《寓言诗》十二卷,其中有《乌鸦和狐狸》、《兔子和青蛙》等,都是出名之作。下面提到的“乌鸦师傅”即出自《乌鸦和狐狸》之中。

  “圣梅德里克街拐角的那个药剂师?”

  “不,是寓言作家。”

  “啊!乌鸦师傅?”

  “对,我正象他的那只兔子。”

  “这么说,他还有一只兔子?”

  “他有各种动物。”

  “好吧,他的兔子干什么?”

  “它在胡思乱想。”

  “啊!啊!”

  “布朗舍,我和拉封丹先生的兔子一样在胡思乱想。”

  “您胡思乱想?”布朗舍不安地说。

  “是的,你的住处,布朗舍,相当凄凉,促使人沉思。我希望你同意这个意见。”

  “不过,先生,您在这儿可以看街景。”

  “见鬼,这真是个好消遣,嗯?”

  “然而,先生,您要是住在朝后面的屋子里,您会感到烦闷,这同样也是真的……不,我的意思是说您会更加胡思乱想的。”

  “老实说吧,我不知道,布朗舍。”

  “再说,”食品杂货商说,“您的胡思乱想如果是那种促使您把查理二世国王捧上王位的胡思乱想,那倒好了。”

  布朗舍发出轻微的笑声,这笑声并不是没有含意的。

  “啊!布朗舍,我的朋友,”达尔大尼央说,“你变得野心勃勃了。”

  “难道就没有别的国王好捧上王位,达尔大尼央先生?难道就没有别的蒙克好投进监狱吗?”

  “不,我亲爱的布朗舍所有的国王都坐在他们的王位上……也许远没有我坐在这把椅子上那么稳;不过他们总算都坐上了。”

  达尔大尼央叹了一口气。

  “达尔大尼央先生,”布朗舍说,“您使我感到担心。”

  “你真是太好了,布朗舍。”

  “天主饶恕我,我还有一个怀疑。”

  “什么怀疑?”

  “达尔大尼央先生,您瘦了。”

  “啊!”达尔大尼央一边说,一边敲敲自己的胸脯,发出象空护胸甲一般的响声,“这不可能,布朗舍。”

  “啊!您要知道,”布朗舍动感情地说,“如果您是在我家里瘦了……”

  “怎么样?”

  “嗯,我要拚命。”

  “真的?”

  “是的”

  “拼什么命?说说看。”

  “我要去把使您发愁的那个人找出来。”

  “照您说,我现在是在发愁了。”

  “是的,您在发愁。”

  “不,布朗舍,不。”

  “我对您说是的;您在发愁,您瘦了。”

  “您拿得稳,我瘦了?”

  “明摆着的事……马拉加!如果您再瘦下去,我就要拿起我的长剑,去找德·埃尔布莱先生,把他的喉陇刺穿。”

  “什么!”达尔大尼央一下子从椅子上蹦起来,说,“您说什么,布朗舍?德·埃尔布莱先生的名字惹到您的食品杂货店什么事?”

  “好,好!您愿意发脾气就发吧,您愿意骂我就骂吧,但是,活见鬼!我不想多解释。”

  达尔大尼央在布朗舍第二次说粗话时,他的姿势能使他一点不漏地全都看在眼里,也就是说,他坐着,两只手支在膝头上,脖子伸向可敬的食品杂货商。

  “喂,解释解释,”他说,“告诉我你怎么会使出这么大劲来骂街。德·埃尔布莱先生,你的老上司,我的朋友,一个神职人员,一位当了主教的火枪手,你要朝着他举起剑,布朗舍?”

  “我看到您现在这个样子,即使是我爸爸,我也会朝他举起剑来。”

  “德·埃尔布莱先生。一位世家子弟生”

  “他是不是世家子弟对我都是一样。我只知道他害得您闷闷不乐。一个人闷闷不乐就会瘦下去。马拉加!我不愿意达尔大尼央先生离开我家的时候比来的时候瘦。”

  “他怎么会害得我闷闷不乐?喂,解释解释。”

  “您连着三个晚上都做恶梦”

  “我?”

  “是的,您。您在恶梦中好几次喊出来:‘阿拉密斯!阴险狡猾的阿拉密斯!’”

  “啊!我这么喊过?”达尔大尼央不安地说。

  “您这么喊过,我可以用我布朗舍的人格担保!”

  “那又怎么样呢?我的朋友,你知道这句谚语:‘梦境非真。’”

  “不,不,因为三天来您每次出去,回来都少不了要问我:‘你见到了德·埃尔布莱先生吗?’或者是‘你替我收到德·埃尔布莱先生的信吗?’”

  “不过,我觉得我关心这位亲爱的朋友也是很自然的事,”达尔大尼央说。

  “我同意,但是也不至于会到瘦下去的地步吧。”

  “布朗舍,我向你发誓我会胖起来的。”

  “好,先生,我接受因为我知道您发的誓言是神圣的……”

  “我不会再梦见阿拉密斯了。”

  “很好!”

  “我不再问你有没有德·埃尔布莱先生的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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