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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〇


  “巴黎。”

  波尔朵斯猛地蹦起,接着又跌坐在床上,睁着一双疑惑不解的大眼睛盯着阿拉密斯。

  “您说去巴黎?”

  “是的。”

  “一百里路呀?”他说。

  “一百零四,”主教回说。

  “啊!我的天主!”波尔朵斯叹了口气又躺下了,象那些为了贪睡一两个钟头而在跟保姆搏斗的孩子一样。

  “得骑三十个钟头的马,”阿拉密斯坚定地说,“您知道有好的驿马。”

  波尔朵斯伸出一条腿,发出一声呻吟。

  “起来,起来!亲爱的朋友,”主教有点不耐烦地催促。

  波尔朵斯又把另一条腿伸出床外。

  “我一定得去吗?”他说。

  “很有必要。”

  波尔朵斯站起来,象大理石塑像那样沉的脚步把地板和墙壁都震动了。

  “嘘!嘘!看在天主面上,别出声!亲爱的波尔朵斯!”阿拉密斯说;“您快把别人吵醒了。”

  “噢!您说得对!”波尔朵斯以雷鸣般的声音回答,“我忘了,但您可以放心,我当心点就是了。”

  话刚落音,他一失手把腰带落在地上了,腰带上吊着佩剑和几支枪,还有一个钱袋,里面的埃居泻下来,发出一阵久久不息的叮噹声。

  这响声惹得阿拉密斯怒火中烧,却引起波尔朵斯一阵震耳欲聋的大笑。

  “真是怪事!”他用同样的声调说。

  “低声点,波尔朵斯,低声点,看您!”

  “对,对!”于是他把嗓音降低了半个音阶。

  “我说,”波尔朵斯说,“真是怪事,越是想快越是慢,真象俗语说的:欲速则不达,越是想静越是不得安静。”

  “不错,是这样;不过,让俗语见鬼去吧,波尔朵斯,快点,别再嚷嚷了。”

  “您看,我不是在尽力而为吗?”波尔朵斯边说,边穿上紧身裤。

  “这样很好。”

  “看样子,有什么急事?”

  “非但急,而且严重,波尔朵斯。”

  “嗬!嗬!”

  “达尔大尼央有没有盘问过您?”

  “盘问我?”

  “是的,在美丽岛的时候?”

  “丝毫也没有。”

  “您肯定是这样吗,波尔朵斯?”

  “当然罗!”

  “这不可能,您好好地给我想想。”

  “他问我在做什么,我对他说,‘研究地形学’。我本来想用有一天您用过的那个字。”

  “您是想说‘设营术’?”

  “对对,不过,我总是记不起这个词。”

  “那太好了!他还问您什么?”

  “热塔尔先生是谁?”

  “还有呢?”

  “朱普内先生又是谁?”

  “比方说,他没有看见过我们的防御工程设计图吧?”

  “看见啦!”

  “见鬼!”

  “不过,请您放心,我用橡皮把您的字迹擦掉了。他不可能疑心您在这项工程上给我提出过什么意见的。”

  “嗳,可我们的朋友有一双敏锐的眼睛。”

  “您担心什么?”

  “我担心一切都暴露了,波尔朵斯,现在的问题是,要防止出大漏子。我已经下命令,把所有的门和通道都关闭了。决不能让达尔大尼央在天亮之前溜出去。您的马已经装上鞍缰,您可以抢先一站,在清晨五点钟,您已经赢了十五里路。来吧!”

  阿拉密斯帮助波尔朵斯一件件地穿上衣服,其麻利程度与最灵活的随身仆人相比也毫不逊色。波尔朵斯给搞得又是尴尬,又是昏头转向的,连声不迭地赔不是。

  等他准备停当,阿拉密斯拉着他的手,领着他,每走一级梯级都要十分小心不让他撞着门框,领着他东转西转,仿佛他,阿拉密斯是巨人,而波尔朵斯倒成了矮子似的。

  心灵起了作用,物体开始行动。

  一匹套好鞍缰的马早已候在院子里。

  波尔朵斯跨上马鞍。

  阿拉密斯亲自拉着缰绳,把它牵过撒满粪便的院子,其用心显然是为了减轻声音。他同时掐住马的鼻孔免得它嘶叫……

  一到外面的大门口,他急忙把连为什么要动身也不问个清楚的波尔朵斯拉到自己身旁,叮嘱他说:

  “现在,波尔朵斯,我的朋友,听我说,在到达巴黎之前,您千万不要放下马缰绳,”他在他耳边轻声说,“在马背上吃,在马背上喝,在马背上睡,不要损失一分钟。”

  “说定了,我会马不停蹄。”

  “要不惜任何代价,在后天中午之前,把这封信送到富凯先生手里。”

  “他会收到的。”

  “要记住一件事,亲爱的朋友。”

  “什么事?”

  “您是去追求您的公爵爵位和爵位敕书的。”

  “啊!啊!”波尔朵斯眼睛滴溜溜地闪烁着,“这样的话,我二十四个钟头就可以赶到。”

  “您争取吧!”

  “那就放开缰绳吧;歌利亚,前进!”

  阿拉密斯放手了,他放的不是缰绳而是马鼻子。波尔朵斯放松马缰,双脚用马刺刺马,狂怒的畜生立刻纵蹄飞驰。

  夜色迷离中还能看得见波尔朵斯的身影,阿拉密斯用眼睛追随着他,直到他从视野中消失,才转回院子。

  在达尔大尼央卧室里,毫无动静。

  守在门口监视的仆人没有看见一丝亮光,也没有听见一点声音。

  阿拉密斯小心翼翼地重又把门关上,遣走仆从去睡,自己也匆匆上床就寝。

  达尔大尼央果真什么也不怀疑,还一心以为胜券在握,他睡到清晨四点半钟左右才醒。

  他穿着内衣奔到窗前去张望。这扇窗对着院子。天开始亮了。

  庭院空荡荡的,连鸡群也还没有离开鸡棚。

  还没有一个仆从露面。

  所有的门都紧闭着。

  “好呀!万籁俱寂,”达尔大尼央自言自语,“别管它,这里我头一个起床。让我先穿衣,这得花一些工夫。”

  于是达尔大尼央穿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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