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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布里戈神甫向德尼太太讲了所发生的事情。瓦勒夫骑马到圣安托万郊区向杜孟公爵夫人报告事情已经失败。公爵夫人立即解除了密谋者们对她效忠的誓言,并建议马勒齐叶和布里戈各奔前程。至于她本人,她要回到军火库街躲一躲。布里戈来同德尼太太告别:他要装成一个行商离开巴黎前往西班牙。神甫的谈话时而被德尼太太、埃米莉和阿泰纳伊达惊叫声打断,他正讲到德·阿芒得出事,仿佛觉得隔壁房里传来一声叫喊。但是,谁也没有留意这个喊声,而布里戈又不知道巴蒂尔达在那里,他对这个叫声也没有注意,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但是,布里戈没有更多的工夫进行话别。他想,在天亮之前尽可能离开巴黎远些。

  他们打开对着楼道的大门,听到看门人的说话声,仿佛看门人不愿放走什么人,于是他们立即下楼,以便弄清争吵的原因。

  原来是巴蒂尔达披散着头发,赤着脚,穿着睡衣站在楼林上。看门人尽力阻拦,她还是要出去。她的双颊排红,浑身发烧,全身颤抖,牙齿打战。可怜的姑娘全听见了。她的激动转变为神智不清。她要去找拉乌利,要去见他,同他死在一起。三个女人围住她,想把她带走。她一次一次要冲出去,嘴里说.着胡话,但她的力气很快就耗尽了。她的头向后一仰,低声叫了一声拉乌利的名字,再次失去知觉。

  又有人去请医生。医生担心的事发生了:巴蒂尔达的大脑开始发炎。这时有人敲门,原来是布瓦。他克制不住内心的烦乱,便跑来请求随便在屋里给他一个地方待待,以便好能时刻知道巴蒂尔达的病情。可怜的德尼太太一家遭遇了那么多的不幸,怎会不理解别人的痛苦呢。德尼太太示意让布瓦坐在一个角落里,便和阿泰纳伊达回自己房里去了,还是留下了埃米莉在床旁守护。

  巴蒂尔达还在说胡话,她整夜都在念叨拉乌利,有几次她提到布瓦的名字,怪罪他害了她的心上人,而不幸的缮写员不敢为自己辩护,不敢答话,也不敢诉苦,他默默地落泪,只是希望能挽回这个不幸。最后,在天亮时,看来他下了狠心:走到床前,吻一吻瞪着眼看着他而又认不出来的巴蒂尔达的滚烫的手,便走了出去。

  布瓦实际上是决定采取最后的措施:去找杜布亚,向他说明一切情况,请求他赦免德·阿芒得,作为对自己的唯一的奖赏,以代替偿还工资以及提升在图书馆的职务。这对于摄政王亲口称为法兰西拯救者的人来说,无论如何这是可以办到的。布瓦一点也不怀疑,他很快会带回来好消息,使巴蒂尔达恢复健康。

  因为,布瓦上楼回到自己的屋里,整理一下衣服。由于昨天白天发生的事情和一夜的辗转不眠,身上衣服已零乱不堪。而且,他也不想太早去见主教,怕打搅了他。因为才九点钟,梳洗完后又到巴蒂尔达房里去一下,房间一切如常,象她离开的时候一样。布瓦坐在她常坐的椅子上,抚摸着她常常动用的一些东西。

  壁炉上的时钟敲了十点。布瓦有好几天曾在这个时候漫步在保罗-卢雅尔。因此,会象以往一样受到接待的希望就战胜了害怕被人讨厌的心理。布瓦拿了手杖和帽子,上楼到德尼太太那里,去问问巴蒂尔达的病情如何。他听说她一直在呼唤拉乌利,医生已经第三次给她放血。布瓦深深叹息一声,仰头张望着天空,仿佛要请苍天为他作证,他将尽全力使自己的养女迅速脱离苦海,随后便到保罗-卢雅尔宫去了。

  他选了一个非常不利的时刻前去求他:杜布亚最近五、六天来忙得不可开交,没有一点休息的时间。他又身患重病,这场病几个月后就把他送进了坟墓。此外,只抓到一个德·阿芒得也使他丧气。他刚刚下令勒布朗和德·达尚松加紧侦察。这时,他的近侍前来通报布瓦先生来到。近侍对每天都来的抄写员已经习以为常了。

  “哪个布瓦先生?”杜布亚问道。

  “是我,主教大人,”可怜的缮写员壮着胆子溜进门来,向主教鞠躬说道。

  “您是谁?”杜布亚问道,似乎他从未见过此人。

  “怎么,主教大人,您不认识我了?”布瓦奇怪地问,“我是来向您祝贺破获那件阴谋案的。”

  “这种祝贺够多的了,不劳您费神了,布瓦先生!”杜布亚冷冷地答道。

  “可是,我来这里,主教大人,还想请您开恩。”

  “开恩?开什么恩?”

  “可是,您可记得,主教大人,”布瓦嘟嘟囔囔地说,“您答应过给我奖赏。”

  “给你奖赏,懒汉!”

  “怎么,主教大人,”布瓦说,他越发不安了,“难道您忘了,在这里,就在这间书房,您亲自对我说过,我的幸福就在我的手上?”

  “可是,今天,”杜布亚说,“你的小命就在你的脚上,如果你不马上滚蛋的话……”

  “不过,主教大人……”

  “啊,你还废话,混蛋!”杜布亚喊叫一声,欠起身来,一只手按着圈椅的扶手,另一只手去抓自己的大主教权杖,“你等着瞧,马上就叫你看见……”

  布瓦看到这里就全明白了。主教那种威吓的样子告诉他,再不走开便要倒霉了。于是,不幸的人撒腿便跑。但是,不管布瓦跑得多快,他还是听见杜布亚一面恶狠狠地大骂,一面命令仆人,如果他再来保罗-卢雅尔,就用棍棒打他个半死。布瓦明白了,他在这儿一切都已经完了,他不仅要断绝搭救德·阿芒得的念头,而且想也不用想归还他那笔原以为就要到手的款项。这些郁闷不乐的想法不由得使他想到,他已经有一个礼拜没有到图书馆去了。他现在离那儿很近,便决定到自己的办公室去看看,至少是向图书馆的负责人表示一下歉意,说明自己为什么没有上班。可是,这里有一个更大的打击在等待着布瓦:他一打开办公室的门便看见,他的圈椅上坐着一个陌生人。

  因为十五年来布瓦从来没有迟到过一个小时,主任以为他已经去世,遂找来另一个人接替了他的位置。

  布瓦因为拯救了法兰西而失去图书馆的位置。

  他已经经受不起这些接踵而来的可怕考验。他回到家里,几乎也象巴蒂尔达一样重病缠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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