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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第二部 第05章 巴蒂尔达

  布瓦一从警察局和殡仪馆回来就忙着找一位保姆来照看小巴蒂尔达,他对照料孩子的事一窍不通。这件事他无论如何是干不了的,何况他每天还要到图书馆去上六个小时的班,上班的时候孩子不能没人照看。幸好,用不着费事去找合适的人,布瓦就想起了近三年来服侍孩子母亲的一个女仆。她是一个规规矩矩的女人,年纪在三十―三十五岁之间,名叫纳涅塔。布瓦当天就和纳涅塔谈妥。她搬到这儿来做饭和照看小巴蒂尔达,报酬是每年50里维尔,另外管饭。

  这样一来就打破了布瓦多年来的生活习惯,他是一个光棍汉,平时总是买现成的东西吃,现在则要上街买菜,而且几个人生活在一起,那间狭窄的阁楼无论如何是住不下了。第二天一早,布瓦就去寻找另一处房子。他在帕热文街找到一所合适的房子。他不愿意离王家图书馆太远,以便在坏天气时不难上班。这是两间一套的住房,另有储藏室和厨房。布瓦立即租下房子,然后到圣昂蒂昂街购置了几件不足的家具,用来布置巴蒂尔达和纳涅塔的房间。当晚,布瓦从图书馆一下班就搬了过去。

  第二天安葬克拉里莎,这是个星期日。布瓦甚至为克拉里莎办这件后事都没有向他的上司请一天假。

  头两个星期,小巴蒂尔达还不时念叨妈妈,但是好心的朋友布瓦给她买了那么多好看的玩具哄她,小女孩渐渐地也就对妈妈淡忘了。有人告诉她,妈妈去找爸爸了,至于爸爸妈妈到底什么时候一块回来,巴蒂尔达几乎已不再问了。后来,在记忆中把童年时代和成年时代隔离开来的那层薄纱渐渐加厚,巴蒂尔达忘记了自己的父母,直到她稍稍长大以后,才忽然觉得自己是一个孤儿。这时才从她儿时回忆的深处重新浮现出父母的形象。

  布瓦把一间好点的屋子留给巴蒂尔达住,自己住了另一间,储藏室给了女仆。善良的纳涅塔饭做得并不太好,但擅长编织,而纺起线来就更出色了。但是,不管纳涅塔多么能干,布瓦明自,无论是她,还是他自己都不能给巴蒂尔达以真正的教育:把一个女孩子培养成高尚的女性,会读书,会缝纫和会编织。由他们教育,到头来她也只能学到她所应学会的一半。布瓦意识到他的担子有多么重大。他不过是一个人们常说的那种直心眼的人。他懂得,巴蒂尔达要是由他来教育,就不会成为阿尔培和克拉里莎的小姐。因此他下决心让孩子受到的不是合乎她目前地位的教育,而且无愧于杜·罗什这个姓氏的教育。

  布瓦得出这一结论是从下面这样一种简单的想法出发的:他的职位是阿尔培给的,所以挣到的钱全都属于巴蒂尔达。于是布瓦把自己的全年收入九百里维尔作了如下的安排:四百五十里维尔用于交音乐、绘画和舞蹈课的学费,余下的四百五十里维尔每年积攒起来作为巴蒂尔达将来的嫁妆。巴蒂尔达现在是四岁,譬如说她十四年以后结婚,她的陪嫁连本带利到结婚之日将有九千到一万里维尔。布瓦当然明白,这还是一个很小的数目,可是不管他怎样难过,不管怎样绞尽脑汁,再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至于姑娘和他自己吃饭穿衣住房,还有纳涅塔的工资,布瓦决定靠教习字课或缮写文稿来维持。这样一来,他不得不每天早晨五点起床,到晚上十点才能睡觉。可是布瓦觉得,他只能靠改变作息时间来增加收入,因为只有采取这种办法他才能把每天的时间延长四至五小时。

  起初靠上帝保佑,还一切顺利。布瓦教课和抄写都不缺活干,而且头两年他自己教巴蒂尔达,把省下来的九百里维尔也送进银行存在巴蒂尔达的名下。女孩刚满六岁,布瓦就给她请了舞蹈、音乐和绘画的教师。这般大的孩子就是在有钱的人家和名门望族也不是都能做到这一点的。

  每次课后,布瓦一听到教师夸奖他的女孩就感到异常得意。到了星期天,他就穿上橙黄色的外衣、黑丝绒裤子和透花袜子,拉着小巴蒂尔达的手出去散步,这时他就会幸福得忘记一切。他们向波谢龙林荫道走去,巴黎人爱在这儿打球,布瓦从前最爱玩这种球。现在他不能玩了,就当了裁判。他善于处理玩球者之间的各种争议。应该说,布瓦的眼睛是不错的,他能从老远就看得清哪个球离球槽最近。因此玩球的人对于这个裁判是没话说的。要说布瓦的好处,还应指出,引他来到公园这个角落的,不仅仅是因为他自己想要看球。波谢龙林荫道通着格朗热-巴特利尔池塘,这些池塘的黑水招来许多金色的蜻蜓,孩子们都爱来这儿捕捉蜻蜓。巴蒂尔达手持绿色网袋,追逐蝴蝶和蜻蜒,淡黄色的秀发随风飘荡。这是她最爱干的事情。自然,她玩过之后常把白色的连衣裙弄脏或者撕破。不过,布瓦关心的是孩子玩得痛快,对于衣服脏了或是破了却满不在乎,让纳涅塔去操心好了。纳涅塔阿姨当然要责备几句,但布瓦总是用那一句话来安抚她:“小孩开心,老人责骂,不过如此。”纳涅塔爱听谚语,她佩服布瓦说得巧妙,自己也常顺着他添上几句俏皮话。

  遇到节日,布瓦就会答应小巴蒂尔达的要求,带她步行到蒙马特山去看风磨。出远门时,他们总是比平时起得早。纳涅塔带着盛午饭的篮子,走到修道院时在前面的广场上吃饭。饭后快步走出郊外,过波谢龙桥,从左边绕过圣-埃斯塔什墓地,经过诺特丹·德·莫雷特小教堂,过了关卡就上了通往蒙马特山的弧形弯路。

  在出这种远门时,他们总要在八点钟以后才回到家里。何次走到波谢龙桥前面的十字架,布瓦就抱起小巴蒂尔达,她马上就会在布瓦的怀里睡着。

  直到一七一二年,他们的日子就是这样度过的。到了一七一二年,国王的财政状况急剧变化,除停发公务人员的薪俸外已别无出路。布瓦是在照例去领取自己的月薪那一天才得知这项行政措施的。出纳说国库没钱。布瓦惊奇地看着出纳,他怎么也想不到国王会没有钱。但是,布瓦并未因出纳的话而惊慌失措。他认为停发薪金只是一次偶然的情况罢了,于是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又唱起他心爱的歌曲:“让我尽情地游逛,……嬉戏和浪荡!”

  “请问,”我们已经熟悉的那位待业七年、最后终于正式任职的缮写员问道,“您有心思唱歌,想必不发愁停发薪金的事。”

  “什么?”布瓦大声问,“您说什么?”

  “您难道没到出纳那儿去过?”

  “怎么没去,我刚从那儿回来。”

  “也许是您领到了薪金?”

  “没有,他们说没钱。”

  “那么,您怎么想?”

  “我想,下个月一次发两个月的。”

  “好象不是这么回事!别想好事了!‘两个月薪金!’……听见吗,杜居德勒,”缮写员向旁边的一个人说,“布瓦想下月一次领两个月薪金。这位布瓦老爹可真够天真的”

  “到时候就知道了,”杜居德勒回答说。

  “说得是,”布瓦接过话说,认为这个人明白,因而重复了一句:“到时候就知道了。”

  “如果下个月不发,而且从此以后总不发了,您怎么办,布瓦老爹?”

  “我怎么办?”布瓦反问一句,他奇怪有人会不相信他的判断,“一切明明白白,继续工作呗。”

  “不发薪金,您怎么工作?”缮写员惊异地问。

  “先生,”布瓦答道,“十年来,国王照章不误发我薪金。我想,国王现在缺钱,欠我一次也未尝不可。”

  “无耻的馅媚!”原来的临时缮写员嘟哝了一句。一个月过去了,又到发薪的日子。布瓦满怀信心来到出纳处,以为一定会发他两个月薪金。使他大为吃惊的是,回答和上次一样:国库没钱。布瓦又问什么时候有钱,出纳说他问得太多了。布瓦赶紧表示道歉,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这回可不唱歌了。

  原来的临时缮写员这一天辞职了。因为不发薪金,很难找人接替。但是工作不能停下,布瓦除了平常的工作外,上司又把那个辞职的人的任务也加给了他。布瓦毫无怨言地把工作担当起来。抄录书籍标签的任务,实际上占不了他多少时间。所以全部工作到月底就完成了。

  三个月过去了,薪俸仍然未发。这是真正的破产。前面已经说过,布瓦对自己的义务从不敷衍塞责,总是满腔热情地接受任务,并且无条件地、准确地完成。但是,现在他不得不动用这两年来的一点积蓄,以应付迟迟不发薪金的局面。

  在此期间,巴蒂尔达已经长成十三、四岁的姑娘,出落得越发漂亮,开始懂得家境的困难。因此,她借口练画和练琴已有一年时间不到波谢龙林荫道去散步,也不到格朗热-巴特利尔池塘去玩了,更不去蒙马特山去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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