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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三


  “这听起来倒挺有意思,”尤金沉思地说。“你的人选是谁呢?”

  “我刚说过,在我看来,他还没有完全准备好,不过他已经很接近啦,他真是最适当的人选了!他这会儿就在这间房里。你就是我想着的人,威特拉。”

  “不,”尤金平静地说。

  “是的,是你,”科尔法克斯回答。

  “你太捧我啦,”他说,一面不赞成地摆摆手。“我觉得他并不一定是适当的人。”

  “哦,是的,只要他认为是的,他就是的!”科尔法克斯着重地回答。“机会不会白费力地敲到一个有真才实学的人的门上去。至少我认为它不会敲到那儿而遭到拒绝的。嘿,单就这企业的广告部门讲,一开始每年就有一万八的待遇。”

  尤金吓了一跳。他这会儿拿一万二。他能够不理睬这个提议吗?卡尔文公司付得起他这么多钱吗?事实上,他们给他的待遇已经很不错了。这家公司所能给他的前程,卡尔文公司能够给他吗?

  “还有,我可以说,”科尔法克斯继续说下去。“公司发行方面的总管理权——发行人的职位,这是我打算添设的,这个职位等你适合的时候,也由你担任。这样每年就有两万五千块的报酬;这也该不是很远的事了。”

  尤金没有说什么,只把这个提议在心里盘算着。这个提议在这时候这么郑重、这么明确地提了出来,的确叫他紧张、叫他畏怯。这说起来真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联合杂志公司的文艺、美术和广告部门的主管人。怀德这个人是谁呢?他是一个什么神气?他能够跟他相处下去吗?他身旁的这个人这样严格,这样有才具,这样有精力!他的要求准是很高的。

  随后,他又想到他和唐森德·米勒在卡尔文手下的工作。单跟那两个人讨论、筹划,他就学会了多少编辑的工作啊!单跟米勒谈谈,他就彻底了解了适当的标题、逐步发展的本国大事的预测和特写,离奇的部门和有趣的小说,以及人物的研究等等。卡尔文使他明白了高明的手艺人得具备点什么。当然,许久以前,他就有点知道这是怎么个情形,可是在费城,他跟米勒和卡尔文一块儿开会讨论,这样才全都知道了。他实际上替卡尔文管理过他的小美术部,而且对它并没有花多大工夫。假如他尽力的话,他真能掌握这个更大的工作吗?假如他不做,别人会去做的。去做的人会比他高明得多吗?

  “我并不急着要你立刻采取行动,”科尔法克斯停了一会儿宽慰地说,因为他看出来尤金正在郑重其事地盘算着这问题,而这对他倒的确是一个难题。“我知道你觉得怎样。你已经进了卡尔文公司,又做得很有成绩。他们待你也不错。他们自然应该这样罗。你不乐意离开。嗨,考虑一下吧。我不怂恿你丢开你最好的判断力。考虑一下。这儿有个很好的机会。我也很喜欢你,我认为你是能够担任的人。明儿上我那地方去,我来领你瞧瞧我们有点儿什么。我要给你看看我们的实力。我想你不知道这个企业到底多么大。”

  “我知道,我知道,”尤金笑着回答。“这的确是个很吸引人的提议。但是我这会儿拿不定主意。这件事容我考虑一下。

  我想花点儿时间再答复你。”

  “要多少时间就花多少时间,老弟!要多少时间就花多少时间!”科尔法克斯喊着说。“我稍许等你一阵。我并不是急得要命。这个位置不能立刻就很满意地找着人的。等你准备好的时候,把你的决定告诉我。现在,我们看戏去吧——你说怎样?”

  他吩咐把汽车准备好;科尔法克斯太太和她的朋友金尼亚小姐都出来了。他们在包厢里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尤金兴冲冲地、逗人地跟大伙儿谈着;接下来散戏以后,他们在雪雷饭店吃了一顿夜宵。他留在科尔法克斯家过夜;第二天早上,他们一块儿参观了联合杂志公司;中午,尤金才回费城去。

  他头脑里简直沸腾和鸣响着他所看到、听到的一切。他认为科尔法克斯是个大人物,在某些方面比卡尔文还要了不起。他更有魄力、更热切、更年轻——比卡尔文更象他自己。他决不会失败的,他太有钱啦。他会把这家大公司办得很发达——非常发达。假如他去的话,他可以帮他办成的。那该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大事!这跟替一家公司工作却跟它的发达毫无关系是大不相同的。他应当不理睬这个提议吗?在纽约,获得一个地道的文学艺术地位;一个了不起的业务和社会地位;名誉、金钱——所有这些都在那儿召唤他。嘿,有一万八或是两万五,他可以(比方说吧)在河滨大道上买一所华丽的工作室;他可以很豪华地款待宾客;他可以买上一辆汽车,用不着为它操心。安琪拉用不着再觉得他们应当小心谨慎了。这是他寄人篱下的终点。往后,他就要买点儿这公司的股票,或是自己另办一个事业。当他还是一个小伙子上这儿来的时候,他曾经在路上漂泊,不知道在哪儿可以找到一间租金三块钱的房间;在他绘画失败的时候,他曾经带着油画跑来跑去,卖上十块或十五块钱。从那些日子以来,他前进了多么大一截路啊。天呀,命运可以玩弄出多么古怪的把戏啊!

  他跟安琪拉对这个提议的讨论,引起了更大的游移不定,因为虽然科尔法克斯的提议使她很激动,她又怕尤金离开卡尔文也许会是犯了错误。卡尔文待尤金那么好。尤金尽管从没有跟他亲密地交往过,但是他和安琪拉却曾经应邀到他家去参加过好几次正式的大宴会。尤金说过卡尔文经常向他提出很好的意见。他在办公室里的态度不是吹毛求疵的,而是亲切的、善于分析的。

  “他一直待我非常好,”一天早晨吃早饭的时候,尤金对她说;“他们都待我非常好。离开他是难为情的。但是现在,瞧着这儿,我就可以清楚地看出来,这儿决不会有联合公司的那种局面。他们有刊物和书籍业务,而卡尔文公司却没有,也决不会有。卡尔文年纪太大啦。他们又在纽约,这也是我喜欢的一点。我很想再住到纽约去。你觉得怎样?”

  “那自然很好,”安琪拉说;她始终就没有真正喜欢过费城;她也看到这个位置的异常优美的前景。在去过纽约和巴黎之后,费城的情形老显得好象有点儿偏僻。只是尤金的高薪水和他们在这儿享受到的舒适生活,才使这变得比较好受点儿。“你干吗不去跟卡尔文先生谈谈,把科尔法克斯先生的话全告诉他,”她问。“听到这个,他也许会提议加你薪水,使你乐意留下去的。”

  “别担心,”尤金回答。“他会稍许加点儿的,但是他决不能一年给我两万五。也没有理由该给那么多。得是一家象联合公司那样的公司才出得起那数目,我们这地方没有一个人拿那么多,除非是佛勒德力克斯。再说,在这儿,我除了做广告主任外,决不能做什么别的,也不能做得更大啦。米勒抓紧了编辑工作。他也应该担任那工作,他人挺好。科尔法克斯建议的这件事,把我带进一个新的活动范围。有办法的话,我不想一辈子做广告主任!”

  “我也不希望你这样,尤金,”安琪拉叹息着说。“真叫人惭愧,你不能完全脱离这个去搞你的艺术工作。我老在想着,如果你这会儿歇下来去绘画,你会大有成就的。现在,你神经完全恢复了。问题就在我们愿不愿意过一阵子比较清苦的生活、让你去画画油画。我相信你一定会大有成就的。”

  “我并不象以前那样喜欢艺术啦。”尤金回答。“我过得太好了,我对生活知道得比过去多得多。靠着绘画,我上哪儿可以每年赚一万二呢?要是我有十万或是二十万的积蓄,那就不同啦,但是我没有。我们所有的就是那个宾夕法尼亚铁路公司的股票和蒙特克勒耳的那片连付税都不够的地皮,还有那些钢铁公司的普通股票。假如我们回到纽约去,我们应当在蒙特克勒耳的那片地上造起一所房子来;自己不要住在那儿的话,就把它租出去。如果我现在脱离这个,那末除了我能挣的钱以外,我们一年就只有两千块,靠了那点儿钱,你可以过什么样的生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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