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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罗马只是在情人眼里才是美的,要有一个情人才会喜欢那个地方;光以地方而论,我还是更喜欢威尼斯,虽然我几乎在那儿送了命。”

  “的确,要不是我,”弥斯蒂格里说,“你可要倒大霉了!

  都怪那个轻浮可恶的拜伦爵士。啊!这个古怪的英国人脾气真大!”

  “嘘!”施奈尔说,“不要把我和拜伦爵士决斗的事宣扬出去。”

  “你总得承认,”弥斯蒂格里说,“幸亏我学会了两手拳脚。”

  皮埃罗坦时不时和德·赛里齐伯爵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色,任何比这五位稍见过点世面的旅客,都会看出其中必有缘故。

  “爵士,总督,花三万法郎画的天花板!啊!”亚当岛的马车夫叫起来,“难道今天我车上坐的都是大人物?那我该得到多少酒钱呵!”

  “车钱还不计算在内呢,”弥斯蒂格里机灵地说道。

  “这下来得真凑巧,”皮埃罗坦接着说,“因为,莱杰老爹,您知道我那辆漂亮的新马车,我已经付了两千法郎定钱……哎呀,那些可恶的车厂老板,明天还得再付他们两千五,我想先付一千五,另外一千,两个月内还清,他们却不答应!……这些该死的家伙要我一次付清。我做客车生意做了八年,已经有了妻室儿女,他们却对我这样无情!要是我弄不到这该死的一千法郎,那定钱和马车,两样都要落空!——吁!快!

  小鹿。——他们对大运输行可不会来这一手,唉!”

  “当然罗!一手交钱,一手交祸(货),”小徒弟说道。

  “您只要再凑八百法郎就够了,”伯爵说,他把皮埃罗坦向莱杰老爹诉的苦当作向他讨钱的帐单。

  “这倒是真的,”皮埃罗坦说,“唏!唏!快点!红脸。”

  “您在威尼斯应该见过一些画得漂亮的天花板了,”伯爵接着又对施奈尔说。

  “我那时正沉醉在热恋中,哪有心情去管这些区区小事!”

  施奈尔回答说,“不过我的相思病倒是治好了,因为就在威尼斯公国的达尔马提亚,我受到了一次惨痛的教训。”

  “什么教训?能够谈谈吗?”乔治问道,“我也去过达尔马提亚。”

  “那好,如果你也去过那儿,那你应该知道,在亚得里亚海上,尽是些老海盗,走私贩,洗手不干的江洋大盗,如果他们侥幸没有吊死的话,还有一些……”

  “还有一些乌斯柯克①,”乔治说道。

  ①原指斯拉夫强盗,因他们的故乡巴尔干为土耳其人所占领,不得不闯荡江湖。后用来泛指亡命之徒。

  伯爵曾被拿破仑派去治理过伊利列纳各省,听到这个用得很确切的字眼,不禁非常惊讶地转过头来。

  “就是在那个以出产樱桃酒著名的城市……”施奈尔一面说,一面回想那个地名。

  “扎拉!”乔治说,“我也去过,在海边上。”

  “你说对了,”画家接着说,“我去看看这个地方,因为我最喜欢风景。我总起过二十回念头,要去画点风景。在我看来,除了弥斯蒂格里以外,没有人能欣赏我的风景画。而有朝一日,弥斯蒂格里总要成为第二个霍贝玛、吕依斯达埃尔、克洛德·洛兰、普桑,①或者其他大画家的。”

  “不过,”伯爵大声说,“这样的大画家,只要画得象其中的任何一个,就已经了不起了。”

  “若是您老插嘴,先生,”奥斯卡说,“我们就不知道讲到什么地方了。”

  “况且,画家先生并不是在对您讲话,”乔治也对伯爵说。

  “打断别人说话是不礼貌的,”弥斯蒂格里一本正经地说,“不过我们大家都有这个毛病,如果光听别人吹牛,不掺进几句有趣的话,不交换一点想法,那未免太不上算了。老乔治的孙子刚才说过:在公共马车里人人平等。因此,说您的吧,好脾气的老先生!……吹您的牛吧。上流社会里不也常常这样么,您知道俗话说:进了狼窝就得学狼笑(叫)。”②“人家把达尔马提亚吹得天花乱坠,”施奈尔接着说,“因此,我就把弥斯蒂格里留在威尼斯的旅馆里,自己观光去了。”

  ①吕依斯达埃尔(1600—1670),荷兰风景画家;克洛德·洛兰(1600—1682),法国风景画家;普桑(1594—1665),法国著名风景画家和历史画家,古典派大师。

  ②意为入乡随俗。

  “留在locanda①!”弥斯蒂格里说,“说话要有地方色彩。”

  “扎拉真是名不虚传,是一个坏地方……”

  “不要紧,”乔治说,“它还有城墙。”

  “的确!”施奈尔说,“城墙和我的艳遇大有关系。扎拉有许多药剂师,我就住在一个药剂师家里。在外国的许多地方,大家的主要职业都是出租房屋,其他职业只是附带的。晚上,我换了衣服,就上阳台乘凉。在对面阳台上,我看见一个女人,啊!一个美人,一句话归总,一个希腊美人,她是全城独一无二的美人儿:一双杏仁眼,眼皮好象卷帘,睫毛好象画笔;一张鹅蛋脸能使拉斐尔②神魂颠倒,肤色浓淡适中,看来柔软光滑,令人心醉……还有一双纤纤玉手……啊!

  ……”

  “不是大卫③派画的奶油色的手,”弥斯蒂格里说。

  “嗐!你们老是谈油画!”乔治叫起来了。

  “啊!对了,三句不利(离)本行嘛!”弥斯蒂格里回嘴说。

  “而且她穿的那一身衣服,纯粹是希腊美人的装束!”施奈尔接着说,“你们想想看,我怎能不欲火中烧!我问我的狄亚福吕斯④,他告诉我这位女邻居名叫泽娜。为了娶泽娜做老婆,她那老不要脸的丈夫出了三十万法郎的聘金,因为她美丽出众,远近闻名,简直是全达尔马提亚、全伊利列纳、整个亚得里亚海岸绝无仅有的美人儿。在那些地方,老婆都是花钱买来的,而且连面都没有见过……”

  ①意大利文:旅馆。

  ②拉斐尔(1483—1520),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大画家。

  ③大卫(1748—1825),法国古典派大画家。

  ④房东的名字。——原编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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