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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亲爱的贝阿特丽克丝,一句话就能驳倒所有这些理由:

  我今生除了您没有爱过别人,我是被迫结婚的。”

  “是德·图希小姐跟我们耍的一个花招。”她微笑着说。

  三个小时过去了。德·罗什菲德夫人一方面劝卡利斯特遵守夫妻之间的约言,一方面向他提出彻底抛弃萨宾娜的可怕的最后通谍。她说,卡利斯特的爱情可能使她处境尴尬,她说什么也不放心。而且,她把牺牲萨宾娜看作区区小事,她非常了解萨宾娜!

  “亲爱的孩子,这是个遵守姑娘家一切诺言的妻子。她是地道的葛朗利厄家的人,象她的葡萄牙母亲一样是棕黄头发——就不说是桔黄色的吧——,并且象她父亲一样干巴巴。说老实话,您的妻子永远不会堕落,这是个可以独自生活的小伙子。可怜的卡利斯特,这就是您所需要的妻子吗?她有一双美丽的眼睛,可是这种眼睛在意大利、西班牙、葡萄牙根本不足为奇。这么干巴巴的人会有温情吗?夏娃的头发是金黄色的,棕色头发的女人是亚当的后代,金黄头发的女人是上帝的子孙。上帝的手造好夏娃之后,把他最后的想法留在夏娃身上了。”

  将近六点钟,大失所望的卡利斯特拿起帽子告辞。

  “好,走吧,可怜的朋友,别叫她一个人吃晚饭感到伤心!

  ……”

  卡利斯特不走了。他太年轻,太容易被人抓住弱点了。

  “您难道敢同我一起吃晚饭?”贝阿特丽克丝采用激将法,装出一副惊讶的神情。“我这儿的粗茶淡饭倒不至于使您害怕,这聊表亲热的姿态也会使我高兴万分,但您能做得了主吗?”

  “只要让我写个便条给萨宾娜,”他说,“否则她会一直等到九点钟的。”

  “喏,这是我写字的桌子。”贝阿特丽克丝说。

  她亲自点燃蜡烛,送一枝到书桌上来,以便看卡利斯特写些什么。

  “亲爱的萨宾娜……”

  “亲爱的!您的妻子对您来说还是亲爱的吗?”她说,那副冷峻的眼神,使卡利斯特寒到了心里。“去吧,同她吃晚饭去吧!……”

  “我将同朋友们在酒店里吃晚饭……”

  “说谎。呸!您既不值得她爱,也不值得我爱!……同我们相比,男人都是孬种!去吧,先生,去同您亲爱的萨宾娜吃晚饭吧。”

  卡利斯特仰靠在椅背上,脸色变得象死人一般苍白。布列塔尼人有一种决不在困难面前退缩的勇敢天性。这位布列塔尼青年直起身子,一只胳臂肘撑在书桌上,手托着腮帮,以锐利的目光瞅着寸步不让的贝阿特丽克丝。他这副神态如此之迷人,换个北方或南方的女人也许会双膝跪下,对他说:

  “占有我吧!”可是贝阿特丽克丝生在诺曼底和布列塔尼交界处,属于卡斯泰朗家族,放任的天性在她身上培养了法兰克人的凶残和诺曼底人的恶毒。她要进行轰动一时的报复,一点也不向这迷人的姿态让步。

  “我该怎么写,您说吧。我服从。”可怜的小伙子说,“说吧……”

  “那好,”她说,“既然你还会象在盖朗德那样爱我。你写:

  我在外面吃晚饭,别等我!”

  “还有呢?……”卡利斯特说,以为下面还要写点什么。”

  “没有了,签字。好,”她抑制住内心的喜悦,立即把这封信拿过来。“我来派人送去。”

  “现在……”卡利斯特象个幸福的人,站起身来大声说。

  “啊!我想,我保留了主宰自己的权利吧?……”她正转身从书桌向壁炉走去准备揿铃,半道停下来说。“喏,安东尼,叫人把这封信按地址送去!先生在这儿用晚饭。”

  卡利斯特凌晨两点左右才回自己公馆。萨宾娜一直等到十二点半,瞌睡得吃不消了,才去睡觉。丈夫的便条只有几个字,她虽然感到非常不悦,还是睡了。她对此作了解释!……真爱丈夫的妻子开始总是把一切往好里想。

  “卡利斯特匆匆忙忙写的。”她想。

  第二天早上,孩子身体很好,做母亲的忧虑消除了。萨宾娜在早饭之前笑盈盈地把小卡利斯特抱到他父亲跟前来,象年轻的妈妈那样,逗孩子乐,说些孩子听不懂的话。这夫妻间的亲热场面使卡利斯特放了心。他一面跟妻子亲热,一面觉得自己没有良心。他象孩子一样跟儿子玩耍,甚至玩得很过分,不象个做爸爸的了。但萨宾娜的怀疑还没严重到那种程度,她还没有成为连一点微妙的变化都能觉察的妻子。

  用饭的时候,萨宾娜终于问道:

  “昨天你干什么去啦?”

  “波唐杜埃留我吃晚饭。”他回答,“然后我们到俱乐部去打了几局惠斯特。”

  “卡利斯特,这是一种毫无意义的生活。”萨宾娜数说开了,“如今的世家子弟应当想想如何才能在自己国家里夺回他们父兄失去的全部地盘。他们不能就这么抽抽雪茄烟,打打惠斯特,懒懒散散,游手好闲,总是对那些把他们从原有地位上赶下来的暴发户说些不得体的话,脱离他们应该充当其灵魂、智慧,和保护人的群众。你们不会成为一个政党,只能是一种舆论,正如德·玛赛①说的那样。啊!要知道,自从我摇你的孩子,奶你的孩子,我想得很多很多!我希望看到杜·恺尼克这个古老的姓氏千古流芳。”

  ①德·玛赛,巴尔扎克小说中的一个风流公子,精明强干的冒险家,后来成为首相。但此话并非德·玛赛所说,而是出自《妇女再研究》中的人物杜德莱之口。

  卡利斯特心不在焉地听着,她突然瞅着他的眼睛说:

  “你老实说吧,你给我写的第一张便条是不是口气生硬了一些?”

  “我只想告诉你我在俱乐部……”

  “可是你给我写便条用的是女人的信纸,那信纸有女人的香水气味。”

  “这帮俱乐部的经理真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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