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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从此以后,伯爵便让我全权办理。

  某星期六的晚上我去看奥诺丽纳;楼下的客室刚由那位冒名顶替的业主粉刷一新。她很高兴地和我说:“我这个星期做的花卖了一百法郎!”

  时间正好十点。七月的夜晚和美丽的明月带来一片朦胧的光。一阵阵百花混合的香味醉人心脾。伯爵夫人把五枚金路易拿在手里叮叮当当地玩着。那是一个冒充的化装品掮客送来的,而那掮客又是奥克塔夫托包比诺法官物色来的另一个党羽。

  她说:“男人们拿法律作武器,想收服我们作奴隶!我却是一边消遣一边解决了生活问题,绝对不受拘束!噢!每星期六我总很得意。您的孪生弟兄拜伦爵士喜欢缪莱的金洋,我也喜欢戈迪萨尔的金洋。①”

  ①约翰·缪莱(1778—1843),英国有名的出版家,拜伦一生得其帮助不少。戈迪萨尔为巴尔扎克小说中常见的人物,此处即收购奥诺丽纳假花之商人。

  我回答:“这可不是一个女人的天职。”

  “喝!我能算女人吗?我不过是一个性情温柔的男人,不受任何女性折磨的男人……”

  “您的生活与您整个人背道而驰。上帝对您多么慷慨,使您长得这样好看,心这么慈悲,您难道从来不想要……”

  这是我第一次泄露形迹的话,她听了有点不放心了:“要什么?”

  “不想要一个美丽的孩子,一卷卷的头发象水浪似的,在花堆里来来往往,好比一朵代表生命与爱情的花,叫您一声妈妈吗?……”

  我等她回答。等到沉默的时间太久了,我才发觉我的话发生了可怕的后果,因为屋子里黑洞洞的,早先没看见。伯爵夫人身子歪在便榻上,不是晕过去,而是因痉挛而浑身冰冷;因为她一切生理现象都是温和的,所以第一阵震颤也来势不凶,据她事后说,很象最微妙的毒药药性刚发作的情形。

  我把戈班太太叫了来,她抱着女主人放上床,脱了衣服,把她不是救醒了,而是恢复了痛苦不堪的感觉。我一边哭一边沿着屋子的走道踱来踱去,同时对自己的使命觉得毫无把握。

  当初那么冒冒失失接受下来的捕鸟的角色,我恨不得放弃了才好。戈班太太下楼看见我满面泪痕,便急急回上去问伯爵夫人:

  “太太,怎么回事啊?莫里斯先生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得象小孩子似的。”

  为了怕我们的态度被人误会,她拿出超人的勇气,披着件梳妆衣下楼来找我:

  “我发病跟您不相干;我心脏常常会抽搐的……”

  我抹着眼泪,用一种假装不来的声音对她说:“唉,您还想把您的伤心事瞒着我吗?这一下不是让我知道了您有过孩子却夭折了吗?”

  她突然打着铃,叫道:“玛丽!”

  戈班太太马上来了。

  “把蜡烛和茶都端来,”她吩咐的时候,态度的冷静不下于一个骄傲的英国太太,那是你们都知道的那种要命的英国教育培养出来的。

  戈班老婆子点了蜡烛,关上百叶窗。伯爵夫人脸上毫无表情;倔强的傲气,和野人一般的严肃,在她身上又占了上风。她和我说:

  “您知道我为什么那样仰慕拜伦爵士?……他忍受痛苦的方式跟野兽一样。既然一个人的怨叹不能成为曼弗雷德的哀歌,唐璜的嬉笑怒骂,恰尔德·哈罗尔德的奇思狂想,①那么怨叹有什么用?谁也休想知道我的事!……我的心是一首献给上帝的诗!”

  ①以上提到的,均系拜伦有名的长诗中的主人公,诗篇即以主角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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