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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〇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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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衢偶然一看脚下,不禁暗暗心惊。原来这株古松,枝干横斜,形若飞龙,凌空孤悬崖外,离地不下一二十丈,万一失足,怕不粉骨碎尸。 天衢不敢分神多看,一个劲儿跟着窈娘纵跃如飞。一忽儿窈娘挽住一根绕枝倒挂的藤萝,身形一沉,竟缘藤而下,投身黑黩黩松萝纠结,从崖壁突出的一个小小危坡。 天衢验看之下,才知她存心利用这株横出崖面的古松,飞渡到远离崖洞的另一处所。这一处也是岩壁突出的危坡,坡身过窄,刚容得两人身体。却喜坡上坡下满长着附壁而生的奇松,株株夭矫飞舞,藤蔓四垂,正把这处危坡遮住。谁也想不到这千仞绝壁上,埋伏了一对同命鸳鸯。 可是两人隐伏危坡之上,虽然贴胸联臂,融合心灵,却只一心注意当前的生死危机,绝对理会不到儿女痴情上去。 两人在危坡上略定喘息,窈娘附耳道:“此地只要我们举动谨慎一点,决不致被贼人觉察。你只要暗地分开一点壁上垂下来的藤萝,便可看到贼巢情形了。” 天衢这时对窈娘一路细心大胆的举动,佩服得无话可说。自从横松上飞落悬坡,早从面前松条藤萝之间,看出下面火光熊熊,鼓声人声响成一片。没有窈娘的话,不敢造次。此刻一听窈娘吩咐,慌略一移动,用手略微分开密如流苏的藤萝,俯身向下面细看,才明白从上面这样一折腾,这处危坡离地面已不到十丈。而且坡下不远,正接近一所高楼,楼上一排后窗,紧闭不开,离坡脚不过一二丈远近。 这所高楼,背坡建就,异常开阔,居然飞檐挑角,宛似汉人宫殿形式,规模还真不小,想是九子鬼母发号施令之所。如果缘着坡下倒垂的藤蔓,不难轻轻纵上楼去。这才明白窈娘特意检定这处藏身的用意,慌仔细窥探,只见三面崖壁环抱,高可百仞,同寄身所在,一高相联,真像铁桶一般。 最奇陡峭崖壁上,满长着一层层的短松,虬枝铁干,互相纠结,株株倒挂,好像千万条孽龙怪蟒,夭娇飞舞。有时崖风陡大,呼呼怒吼,更是惊人。正中面北宫殿式的座高楼,背崖建就,两旁还有蜂窝式的许多平屋,圈着一片广场,中间砌出一条长长的箭道,从正面楼下起,直达对面广场尽头处,足有小半里路长,恰好环抱如瓮的岩壁,到此截然中分,宛如一重门户。望过去,似乎外面还有好几层对峙断壁,重门叠户,形势天成,大约外面便是秘魔崖正面入口之处了。 楼下广场箭道两旁,每隔二三十步,便对立一支石柱,柱有铁环,插着极粗的松燎,火苗窜起老高,浑如两条火龙,一直排出断壁外面,望不到头,把中间一片广场,照得如同白昼。场中却无人影,连正中高楼两旁侧屋,看不到一个人影进出。起头听得的蓬蓬鼓声,却依然响个不绝,还隐隐夹杂着一片人声,似乎还在对面断壁门户以外。 天衢茫然不解,正想缩身回头向窈娘动问,一看窈娘也平卧坡上,贴着自己肩下,从松藤空隙中向外窥探。天衡身子一动,窈娘慌低喝道:“莫响,快看!” 天衡慌不及再向对面看去,猛见断壁外面火光簇拥,黑影憧憧,鼓声愈急,擂得撒豆一般。一忽儿,对面断壁之下,涌进一群山精似的苗匪,各各手持长标,不下二三十名,分成两行,一齐在壁下屹然立足。 这班苗匪进来以后,外面鼓声忽住,呜呜悲鸣的角声大起。顿时壁外当先一个赤胸露背,头缠花布的悍目,两手捧定一丈多高的的竿子,挂着一条黑白两色的长幡,幡竿尖上又附着许多飘带,迎风招展,叮当乱响,似乎缝着无数铃铛。长幡后面闪出一群鬼怪似的巫婆,散发涂面,上身精赤,臂套铁环,项悬骷髅,腰下围着花花绿绿的桶裙,手上都拏着奇形怪状的乐器,一路乱蹦乱跳,口唱巫歌,手打巫乐,跳跃而来。 一进广场,当先捧长幡的苗匪,飞步到场心,把长幡向地上一挣,一群巫婆立时绕着长幡,载歌载舞,旋转如风,一忽儿一跳丈把高,一声怪喊,发疯似的齐向断壁口外奔出,顿时一窝蜂又翻身进场。 各人把手上乐器,吹吹打打,闹得沸天翻地,却领进一顶抬得高高的帘兜,由十几名高大的苗匪抬着前进。这种籐兜,形同游山的肩舆,却用松枝柏叶以及各种山花,把籐兜装成佛龛一般。兜内一动不动的坐着一个人,遍身堆满了花草,只露出一个脑袋,却因距离过远,看不清面目。籐兜后面紧跟着持枪带刀的无数苗匪,排成长长的行列,鱼贯而进。 这顶籐兜抬到长幡下面,屹然停住。鼓声、乐声、歌声,刹时便寂,只见场中人影蠕动,搬来许多木头,在长幡后面架起一两丈高的柴垛子来,把那顶籐兜高搁在柴垛子的顶上。一群巫婆,又绕着柴垛跳舞起来,有几个披半肩兽皮的,还绕着柴垛子,大翻其风车斛斗。跟着籐兜进来的武装匪苗,不下二三百名,在场中乱嘈嘈的闹成一片。 静伏岩上,暗地窥探的何天衢趁下面乱成一片,向窈娘道:“今晚贼人举动,大约举行猡猡族的火葬。铁老前辈话果不假,万恶的狮王普辂,果真伤重身死了。紫垛上籐兜内定是老贼尸首无疑,我虽不能亲刃父仇,今夜亲见他焚骨扬灰,也是好的。” 窈娘道:“我仔细观察,他们虽然举行火葬,其中恐怕另有文章。照此情形,老贼尸首,定由九子鬼母亲自率领手下心腹从阿迷护送回来的,可是此刻应该一块儿回来,何以尚未露面。这几个心腹健将,像罗刹女、黑牡丹、飞天狐等人,还有小贼普明胜,竟一个不见,岂非诧异?我看里边另有花样。我担心的九子鬼母鬼计极多,几位老前辈艺高胆大,难免泄露了行藏,被贼党走了先步。我们进来以后,铁老前辈也没有踪影,我留神两面岩壁上奇松密布,似可藏身。但是我料定这几位老前辈,何等身份,距离场心又太高太远,他们决不肯这样做的。可是除此之外,别无相当之处,实在难以测度了。” 两人正在满腹惊疑,忽见下面广场上,刹时鸦雀无声。断壁口外一阵风跑进两个凶汉,立在广场尽头,举起两支争光耀目的银角,鼓气一吹,其声呜呜。 角声一起,场心人堆内抢出几个悍目,拔出随身腰刀,指东点西,一阵比划,嘴上又狂喊了一阵。二三百名苗匪,立时蚂蚁归洞般,纷纷四散,钻入两旁蜂窝式的侧屋里去了。同时外面又涌进几十名挎弓带箭的弓手,也分成两队,如飞的纵上两边侧屋上,一个个在屋脊后坡伏下身来。场内只剩长幡后面一群巫婆,和一二十名装束整齐的头目。 这一番举动,二人一发看得心头怦怦乱跳,猜不透是祸是福。 一忽儿,断壁口外火光簇涌,当先两个高大悍目,高举着两把松燎,火杂杂引着一群长发披肩,金毛遍体,特别高大雄壮的怪兽狒狒,居然高视独步,人立而行,十几对毛臂,似抬似举,拥着一乘整个大树根雕就的逍遥椅,穿着两根粗竹飞一般抬进广场。椅内坐着一人,望过去,依稀像个干瘠的老太婆。一身装束,只觉辉煌夺目,看不清何种装束。 逍遥椅抬到场心长幡底下,转了个身,向外放下。一群狒狒长臂一伸,抽出椅下竹竿,一齐俯伏在地。椅上奇怪的老妇,伸出形同鸟爪的枯蜡手,向空一挥,一群狒狒顿时猿猴一般,四肢并用,连爬带跳,跃出断壁外去了。场上原有一二十名悍目,这时已分站逍遥椅两旁,竞竞伺候。 岩壁上暗地窥探的窈娘刚说得一句,这便是九子鬼母,猛听得逍遥椅上的九子鬼母伸手向外一指,磔磔一声怪笑,笑声非常难听,令人毛骨森然。笑声未绝,断壁外面,火把闪动,人影憧憧,又涌进一大群人来。 借着火光,望过去看出这批进来的大堆人内,男的女的,高的矮的,俊的丑的,种种不一。最奇火光闪处,照出人堆里还夹着僧道装束的出家人,乡农装束的庄稼人。 天衢看到这批人进来,一颗心怦怦乱跳,身形一动,情不自禁的惊喊了一声:“咦,那不是我师傅同无住师伯吗?”声刚出口,高楼中间,贴近坡下的一扇后窗,忽然慢慢向外推开。 这扇后窗离二人伏身的坡下,本来只有一二丈高下,横里只有七八尺的空挡。楼窗一开,立时引起了二人注意,慌向后身形一缩,定晴看时,只见窗内一人探身而出,向坡上一仰面,窈娘立时认出是铁笛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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