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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二 伊川先生語八(3)


  棣問:「如《儀禮》中禮制,可考而信否?」曰:「信其可信。如言昏禮云,問名、納吉、納幣,皆須卜。豈有問名了而又卜?苟卜不吉,事可已邪?若此等處,難信也。」「又嘗疑卜郊亦非,不知果如何?」曰:「《春秋》卻有卜郊,但卜上辛不吉,則當卜中辛,中辛又不吉,則當便用下辛,不可更卜也。如魯郊三卜,四卜,五卜,至於不郊,非禮。」又問:「三年一郊,與古制如何?」曰:「古者一年之間,祭天甚多,春則因民播種而祈穀,夏則恐旱暵而大雩,以至秋則明堂,冬則圓丘,皆人君為民之心也。凡人子不可一日不見父母,國君不可一歲不祭天,豈有三年一親郊之禮?」

  用休問北郊之禮。曰:「北郊不可廢。元祐時朝廷議行,只為五月間天子不可服大裘,皆以為難行。不知郊天郊地,禮制自不同。天是資始,故凡用物皆尚純,藉用藁秸,器用陶匏,服用大裘是也。地則資生,安可亦用大裘?當時諸公知大裘不可服,不知別用一服。向日宣仁山陵,呂汲公作大使,某與坐說話次,呂相責云:『先生不可如此。聖人當時不曾如此,今先生教朝廷怎生則是?』答曰:『相公見聖人不如此處怎生?聖人固不可跂及,然學聖人者不可輕易看了聖人。只如今朝廷,一北郊禮不能行得,又無一人道西京有程某,復問一句也。』呂公及其婿王某等便問:『北郊之禮當如何?』答曰:『朝廷不曾來問,今日豈當對諸公說邪?』是時蘇子瞻便據『昊天有成命』之《詩》,謂郊祀同。文潞公便謂譬如祭父母,作一處何害?曰:『此《詩》冬至、夏至皆歌,豈不可邪?郊天地又與共祭父母不同也。此是報本之祭,須各以類祭,豈得同時邪?』」

  又問六天之說。曰:「此起於讖書,鄭玄之徒從而廣之,甚可笑也。帝者,氣之主也。東則謂之青帝,南則謂之赤帝,西則謂之白帝,北則謂之黑帝,中則謂之黃帝。豈有上帝而別有五帝之理?此因《周禮》言祀昊天上帝,而後又言祀五帝亦如之,故諸儒附此說。」又問:「《周禮》之說果如何?」曰:「《周禮》中說祭祀,更不可考證。六天之說,正與今人說六子是《乾》、《坤》退居不用之時同也。不知《乾》、《坤》外,甚底是六子?譬如人之四肢,祇是一體爾,學者大惑也。」

  又問:「郊天冬至當卜邪?」曰:「冬至祭天,夏至祭地,此何待卜邪?」又曰:「天與上帝之說如何?」曰:「以形體言之謂之天,以主宰言之謂之帝,以功用言之謂之鬼神,以妙用言之謂之神,以性情言之謂之乾。」

  又問:「《易》言『知鬼神之情狀』,果有情狀否?」曰:「有之。」又問:「既有情狀,必有鬼神矣。」曰:「《易》說鬼神,便是造化也。」又問:「名山大川能興雲致雨,何也?」曰:「氣之蒸成耳。」又問:「既有祭,則莫須有神否?」曰:「只氣便是神也。今人不知此理,才有水旱,便去廟中祈禱。不知雨露是甚物,從何處出,復於廟中求耶?名山大川能興雲致雨,卻都不說著,卻於山川外木土人身上討雨露,木土人身上有雨露耶?」又問:「莫是人自興妖?」曰:「只妖亦無,皆人心興之也。世人只因祈禱而有雨,遂指為靈驗耳。豈知適然?某常至泗州,恰值大聖見。及問人曰:『如何形狀?』一人曰如此,一人曰如彼,只此可驗其妄。興妖之人皆若此也。昔有朱定,亦嘗來問學,但非信道篤者。曾在泗州守官,值城中火,定遂使兵士舁僧伽避火。某後語定曰:『何不舁僧伽在火中?若為火所焚,即是無靈驗,遂可解天下之惑。若火遂滅,因使天下人尊敬可也。此時不做事,待何時邪?』惜乎定識不至此。」

  貴一問:「日月有明,容光必照。」曰:「日月之明有本,故凡容光必照;君子之道有本,故無不及也。」

  用休問「老者安之,少者懷之,朋友信之」。曰:「此數句最好。先觀子路、顏淵之言,後觀聖人之言,分明聖人是天地氣象。」

  孟敦夫問:「莊子《齊物論》,如何?」曰:「莊子之意欲齊物理耶?物理從來齊,何待莊子而後齊?若齊物形,物形從來不齊,如何齊得?此意是莊子見道淺,不奈胸中所得何,遂著此論也。」

  伯溫問:「祭用祝文否?」曰:「某家自來相承不用,今待用也。」又問:「有五祀否?」曰:「否。祭此全無義理。釋氏與道家說鬼神甚可笑。道家狂妄尤甚,以至說人身上耳、目、口、鼻皆有神。」

  周伯溫問:「『至大』,『至剛』,『以直』,以此三者養氣否?」曰:「不然。是氣之體如此。」又問:「養氣以義否?」曰:「然。」又問:「『配義與道』,如何?」曰:「配道言其體,配義言其用。」又問:「『我知言,我善養吾浩然之氣』,如何?」曰:「知言然後可以養氣,蓋不知言無以知道也。此是答公孫丑『夫子烏乎長』之問,不欲言我知道,故以知言、養氣答之。」又問:「『夜氣』如何?」曰:「此祇是言休息時氣清耳。至平旦之氣,未與事接,亦清。只如小兒讀書,早晨便記得也。」又問:「孔子言血氣,如何?」曰:「此祇是大凡言血氣,如《禮記》說『南方之強』是也。南方人柔弱,所謂強者,是理義之強,故君子居之。北方人強悍,所謂強者,是血氣之強,故小人居之。凡人血氣,須要理義勝之。」

  又問:「『吾不復夢見周公』,如何?」曰:「孔子初欲行周公之道,至於夢寐不忘。及晚年不遇、哲人將萎之時,自謂不復夢見周公矣。因此說夢便可致思,思聖人與眾人之夢如何?夢是何物?」「高宗夢得說,如何?」曰:「此是誠意所感,故形於夢。」

  又問:「《金縢》,周公欲代武王死,如何?」曰:「此祇是周公之意。」又問:「有此理否?」曰:「不問有此理無此理,祇是周公人臣之意,其辭則不可信,祇是本有此事,後人自作文足此一篇。此事與舜喜象意一般,須詳看舜、周公用心處。《尚書》文顛倒處多,如《金縢》尤不可信。」

  高宗好賢之意,與《易·姤》卦同。九五「以杞包瓜,含章,有隕自天」。杞生於最高處,瓜美物生低處,以杞包瓜,則至尊逮下之意也。既能如此,自然有賢者出,故有隕自天也。後人遂有天祐生賢佐之說。

  棣問:「福善禍淫如何?」曰:「此自然之理,善則有福,淫則有禍。」又問:「天道如何?」曰:「祇是理,理便是天道也。且如說皇天震怒,終不是有人在上震怒,祇是理如此。」又問:「今人善惡之報如何?」曰:「幸不幸也。」

  「知者樂水,仁者樂山」,言其體動靜如此。知者樂,所(一作凡)運用處皆樂;仁者壽,以靜而壽。仁可以兼知,知不可以兼仁。如人之身,統而言之,則只謂之身,別而言之,則有四支。

  世間術數多,惟地理之書最無義理。祖父葬時,亦用地理人,尊長皆信,惟先兄與某不然。後來只用昭穆法。或問:「憑何文字擇地?」曰:「只昭穆(兩字一作眼)是地理書也。但風調地厚處足矣。」某用昭穆法葬一穴,既而尊長召地理人到葬處,曰:「此是商音絕處,何故如此下穴?」某應之曰:「固知是絕處,且試看如何。」某家至今,人已數倍之矣。

  在講筵時,曾說與溫公云:「更得范純夫在筵中尤好。」溫公彼時一言亦失,卻道「他見修史自有門路。」某應之曰:「不問有無門路,但筵中須得他。」溫公問何故,某曰:「自度少溫潤之氣,純夫色溫而氣和,尤可以開陳是非,道人主之意。」後來遂除侍講。

  用休問:「井田,今可行否?」曰:「豈有古可行而今不可行者?或謂今人多地少,不然。譬諸草木,山上著得許多,便生許多。天地生物常相稱,豈有人多地少之理?」

  嘉仲問:「封建,可行否?」曰:「封建之法,本出於不得已。柳子厚有論,亦窺測得分數。秦法固不善,亦有不可變者,罷侯置守是也。」

  伯溫問「夢帝與我九齡。」曰:「與齡之說不可信。安有壽數而與人移易之理?」棣問:「孔子夢坐奠於兩楹之間,如何?」曰:「於理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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