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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二 伊川先生語八(1)


  (伊川語錄,宜興唐棣彥思編)

  棣初見先生,問:「初學如何?」曰:「入德之門,無如《大學》。今之學者,賴有此一篇書存,其他莫如《論》、《孟》。」

  先生曰:「古人有聲音以養其耳,采色以養其目,舞蹈以養其血脈,威儀以養其四體。今之人只有理義以養心,又不知求。」

  又問:「如何是格物?」先生曰:「格,至也,言窮至物理也。」又問:「如何可以格物?」曰:「但立誠意去格物,其遲速卻在人明暗也。明者格物速,暗者格物遲。」

  先生曰:「孔子弟子,顏子而下,有子貢。」伯溫問:「子貢,後人多以貨殖短之。」曰:「子貢之貨殖,非若後世之豐財,但此心未去耳(周恭先字伯溫)。」

  潘子文問:「由之瑟奚為於丘之門?如何?」曰:「此為子路於聖人之門有不和處。」伯溫問:「子路既於聖人之門有不和處,何故學能至於升堂?」曰:「子路未見聖人時,乃暴悍之人,雖學至於升堂,終有不和處(潘旻字子文)。」

  先生曰:「古人有言曰:『共君一夜話,勝讀十年書。』若一日有所得,何止勝讀十年書也?嘗見李初平問周茂叔云:『某欲讀書,如何?』茂叔曰:「公老矣,無及也。待某祇說與公。』初平遂聽說話,二年乃覺悟。」

  先生語子良曰:「納拜之禮,不可容易。非己所尊敬,有德義服人者不可。余平生只拜二人,其一呂申公,其一張景觀奉議也。昔有數人同坐,說一人短,其間有二人不說。問其故,其一曰:『某曾拜他。』其一曰:『某曾受他拜。』王拱辰君貺初見周茂叔,為與茂叔世契,便受拜。及坐上,大風起,說《大畜》卦(一作說風天《小畜》卦),君貺乃起曰:『某適來不知,受卻公拜,今某卻當納拜。』茂叔走避。君貺此一事亦過人。」謝用休問:「當受拜,不當受拜?」曰:「分已定,不受乃是(謝天申字用休,溫州人)。」

  先生曰:「曾見韓持國說有一僧,甚有所得,遂招來相見,語甚可愛。一日謁之,其僧出,暫憩其室。見一老行,遂問其徒曰:『為誰?』曰:『乃僧之父。今則師孫也。』因問:『僧如何待之?』曰:『待之甚厚。凡晚參時,必曰此人老也,休來。』以此遂更不見之。父子之分,尚已顛倒矣。」

  先生曰:「祭祀之禮,難盡如古制,但以義起之可也。」富公問配享,先生曰:「合葬用元妃,配享用宗子之所出。」又問:「祭用三獻,何如?」曰:「公是上公之家,三獻太薄。古之樂九變,乃是九獻。」曰:「兄弟可為昭穆否?」曰:「國家,弟繼兄,則是繼位,故可為昭穆;士大夫則不可。」

  棣問:「《禮記》言:『有忿懥、憂患、恐懼、好樂,則心不得其正。』如何得無此數端?」曰「非言無,只言有此數端則不能以正心矣。」又問:「聖人之言可踐否?」曰:「苟不可踐,何足以垂教萬世?」

  伯溫問:「學者如何可以有所得?」曰:「但將聖人言語玩味久,則自有所得。當深求於《論語》,將諸弟子問處便作己問,將聖人答處便作今日耳聞,自然有得。孔、孟復生,不過以此教人耳。若能於《論》、《孟》中深求玩味,將來涵養成甚生氣質!」

  又問:「顏子如何學孔子到此深邃?」曰:「顏子所以大過人者,祇是得一善則拳拳服膺,與能屢空耳。棣問:「去驕、吝可以為屢空否?」曰:「然。驕、吝最是不善之總名。驕,只為有己。吝,如不能改過,亦是吝。」

  伯溫又問:「心術最難,如何執持?」曰:「敬。」

  棣問:「看《春秋》如何看?」先生曰:「某年二十時看《春秋》,黃贅隅問某如何看?某答曰:『以傳考經之事跡,以經別傳之真偽。』」

  先生曰:「《史記》載宰予被殺,孔子羞之。嘗疑田氏不敗,無緣被殺。若為齊君而死,是乃忠義。孔子何羞之有?及觀《左氏》,乃是闞止為陳恒所殺,亦字子我,謬誤如此。」

  用休問:「夫子賢於堯、舜,如何?」子曰:「此是說功。堯、舜治天下,孔子又推堯、舜之道而垂教萬世。門人推尊,不得不然。」伯溫又問:「堯、舜非孔子,其道能傳後世否?」曰:「無孔子,有甚憑據處?」

  子文問:「『師也過,商也不及』,如論交,可見否?」曰:「氣象間亦可見。」又曰:「子夏、子張皆論交,子張所言是成人之交,子夏是小子之交。」又問:「『主忠信,毋友不如己者』,如何?」曰:「無友不忠信之人。」

  棣問:「使孔、孟同時,將與孔子並駕其說於天下邪?將學孔子邪?」曰:「安能並駕?雖顏子亦未達一間耳。顏、孟雖無大優劣,觀其立言,孟子終未及顏子。昔孫莘老嘗問顏、孟優劣,答之曰:『不必問,但看其立言如何。凡學者讀其言便可以知其人,若不知其人,是不知言也。』」

  又問:「《大學》知本,止說『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無情者不得盡其辭,大畏民志』,何也?」曰:「且舉此一事,其他皆要知本,聽訟則必使無訟是本也。」

  李嘉仲問:「『裁成天地之道,輔相天地之宜』,如何?」曰:「天地之道,不能自成,須聖人裁成輔相之。如歲有四時,聖人春則教民播種,秋則教民收獲,是裁成也;教民鋤耘灌溉,是輔相也。」又問:「『以左右民』如何?」「古之盛時,未嘗不教民,故立之君師,設官以治之。周公師保萬民,與《泰》卦言『左右民』,皆是也。後世未嘗教民,任其自生自育,只治其闘而已(李處遯字嘉仲)。」

  張思叔問:「『賢賢易色』如何?」曰:「見賢即變易顏色,愈加恭敬。」

  棣問:「《春秋》書王如何?」曰:「聖人以王道作經,故書王。」范文甫問:「杜預以謂周王,如何?」曰:「聖人假周王以見意。」棣又問:「漢儒以謂王加正月上,是正朔出於天子,如何?」曰:「此乃自然之理。不書春王正月,將如何書?此漢儒之惑也。」

  先生將傷寒藥與兵士,因曰:「在墳所與莊上,常合藥與人。有時自笑,以此濟人,何其狹也!然只做得這個事。」

  思叔告先生曰:「前日見教授夏侯旄,甚歎服。」曰:「前時來相見,問後極說與他。既問,卻不管他好惡,須與盡說與之。學之久,染習深,不是盡說,力詆介甫,無緣得他覺悟。亦曾說介甫不知事君道理,觀他意思,祇是要『樂子之無知』。如上表言:『秋水既至,因知海若之無窮;大明既升,豈有爝火之不熄?』皆是意思常要己在人主上。自古主聖臣賢,乃常理,何至如此!又觀其說魯用天子禮樂云:『周公有人臣所不能為之功,故得用人臣所不得用之禮樂。』此乃大段不知事君。大凡人臣身上,豈有過分之事?凡有所為,皆是臣職所當為之事也。介甫平居事親最孝,觀其言如此,其事親之際,想亦洋洋自得,以為孝有餘也。臣子身上皆無過分事,惟是孟子知之,如說曾子,只言『事親,若曾子可矣』。不言有餘,只言可矣。唐子方作一事,後無聞焉,亦自以為報君足矣,當時所為,蓋不誠意。」嘉仲曰:「陳瓘,亦可謂難得矣。」先生曰:「陳瓘卻未見其已(夏侯旄字節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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