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缕陈鄂省前任督抚优劣折


  (咸丰四年九月二十七日)

  奏为博采公论,缕陈鄂省前任督抚优劣,恭折奏闻,仰祈圣鉴事。

  窃臣国藩自入鄂城以来,抚恤遗黎,采访舆论。据官吏、将弁、绅庶佥谓:武汉所以再陷之由,实因崇纶、台湧办理不善,多方贻误,百姓恨之刺骨;而极称前督臣吴文镕忠勤忧国,殉难甚烈,官民至今思之。即于前抚臣青麐亦尚多哀怜之语,无怨恨之辞。盖缘吴文镕于上年九月十五日到鄂,卯刻接印,未刻即闻田家镇兵败之信。合城逃徙一空,官弁仓皇无计,众心涣散。

  吴文镕传集僚属,誓以死守。即日移居保安门城楼,随身仅一仆一马,无书吏幕宾,无亲兵夫役,昼夜手治文卷、衣不解带者两月。由是人心稍定,溃兵稍集,贼兵仍退下游,不敢径犯鄂垣。若坚守不懈,未始不可转危而为安。乃崇纶因偶怀私怨,辄劾吴文镕安坐衙斋,闭城株守。其实该前督日夜住宿城楼,并未在衙斋少住片刻也。贼匪所恃以骇人者,全凭船只之多,万帆飙忽,千炮雷轰。官军若无舟师,虽有陆兵数万,亦熟视而无可如何。自上年田家镇失防以后,吴文镕、江忠源二人与臣往来书函,皆以筹办水师为第一要务。

  臣在衡州试造战船,吴文镕屡函熟商,言造船、配炮、选将、习战之法,精思研究,每函千余字,忠荩之忱溢于行间。臣愚,窃叹以为不可及。其言湖北现仅雇小划、摆江之类,不堪战阵,必待臣处舟师办就,驶至鄂中,始克会同进剿,亦系实在情形。乃崇纶茫焉不察,动称船炮已齐,讥督臣畏葸不出。吴文镕素性刚介,深以畏葸为耻,遂发愤出征,以屡溃杂收之兵勇,新募未习之小划,半月不给之饷项,仓皇赴敌。又居者与出者不和,事事掣肘,遂使堵城之役全军溃败,湖北府县相继沦陷。盖未始非崇纶参劾、倾陷有以致之也。尤可异者,当参劾之后,吴文镕毅然出征,崇纶复率僚属力阻其行。我皇上曾严饬自相矛盾。迨堵城既败,吴文镕殉难,合省军民人人皆知,而崇纶以不知下落入奏。不惟排挤于生前,更复中伤于死后。

  正月十九日,崇纶遣守备熊正喜至衡州一带,催臣赴鄂救援,伪造吴文镕之咨文,借用布政司之印信,咨内但称黄州贼势猖獗,并不言堵城已败,督臣已死。种种诈伪,故作疑似之词,无非谓吴文镕未能殉难,诬人大节,始终妒害,诚不知其是何肺肠?

  臣国藩于九月二十一日至黄州,二十二日躬诣堵城察看当日营盘地势,并祭吴文镕之灵,细询该处居民,言:吴总督自到营以来,雨泥深数尺,日日巡行各营,激励士卒。正月十五日见贼踏营盘四座,知事不可为,乃于雪泥之中北向九叩首,痛哭大呼日无以仰对圣朝,遂自投塘水而死。其塘去营门不过六七丈。土人言其平日之勤苦,临终之忠愤,至今有流涕者,亦可见公道之不泯也。吴文镕受三朝恩遇,为督抚二十年,前此海塘溃决,尚且慷慨激烈,投海捐躯,岂有全军覆败,反肯濡忍偷生之理?幸赖圣明鉴照,优加恤典,赐予美谥。吴文镕得雪斯耻,永衔感于九原。否则名节诬堕,虽死犹有余愤矣。吴文镕既没,青麐帮办军务。崇纶又与之百端龃龉,求弁兵以护卫而不与,请银两以制械而不与,或军务不使闻知,或累旬不相往还。青麐在长沙时,与臣言及崇纶之多方掣肘,台涌之坐视不救,辄为之椎胸痛恨,怒眦欲裂,未知曾否入奏。大抵治军譬如治家,兄弟不和,则家必败,将帅不和,则军必败。一人而怨詈众兄弟者,必非令子;一人而排挤众将帅者,必非良臣。上年张亮基欲以全力防田家镇,崇纶既阻挠,而不合,继又倾挤吴文镕,旋又忌害青麐,皆使衔恨于地下。

  平心而论,鄂省前后溃败、决裂之由,不能不太息痛恨于崇纶也。自贼踞汉阳、汉口为老巢,由是西至宜昌,北至德安,南犯湘省,三次攻陷岳、常、澧州,纵横百余州县,蹂躏殆遍,庐舍荡然,寸草不留。崇纶闭坐一城,置罔闻知,土匪掳掠亦置不问,所失国家土地并不一一详奏。百姓之言皆日:青巡抚在此,尚有兵勇驱贼之掳掠,尚有告示怜民之疾苦;崇巡抚并告示而无之,全不恤我等为大清之赤子矣!积怨如此,我皇上优容臣下,仅予革职。

  崇纶稍有天良,亦当以一死图报。乃六月初二日武昌城陷,崇纶随众军逃出,展转偷生。反称革职回京,已于前一日先出鄂城,呈请转奏。身为封疆大臣,无论在官去官,死难是其本分,即不死亦不妨明言,何必倒填日月,讳其城破逃生之罪。劾人则虽死而犹诬之,处己则苟活而故讳之,岂非无耻之尤者哉!臣自人湖北境内以来,目击疮痍,博访舆论,莫不归罪于崇纶。以年余之成败始末,关系东南大局,不敢不据实缕陈。其应如何声罪严究,圣主自有一定之权衡,微臣不敢拟议。所有博采公论,缕陈鄂省前任督抚优劣情由,恭折附驿奏闻,伏乞皇上圣断施行。谨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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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批:另有旨。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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