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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泽南神道碑


  罗忠节公神道碑铭

  公讳泽南,字仲岳,号罗山,湘乡罗氏。咸丰四五年间,公以诸生提兵破贼,屡建大勋。朝野叹仰,以为名将,而不知其平生志事裕于学者久矣。

  公之学,其大者以为天地万物,本吾一体。量不周于六合,泽不被于匹夫,亏辱莫大焉。凛降衷之大原,思主静以研畿,于是乎宗张子而著《西铭讲义》一卷,宗周子而著《人极衍义》一卷。幼仪不慎,则居敬无基;异说不辨,则谬以千里。于是乎宗朱子而著《小学韵语》一卷、《姚江学辨》二卷。严义利之闲,穷阴阳之变,旁及州域形势,百家述作,靡不研讨。于是乎有《读孟子札记》二卷、《周易本义衍言》若干卷、《皇舆要览》若干卷、诗文集八卷。其为说虽多,而其本躬修以保四海,未尝不同归也。

  始,公家世贫甚。曾祖王父日阮、王父拱诗,皆以公贵,赠通奉大夫。父嘉旦,公没后,赏加头品顶戴。曾祖王母萧氏、王母贺氏、母萧氏,皆赠夫人。公少就学,王父屡典衣市米,节缩于家,专饷于塾。年十九,即借课徒取资自给。丧其母,又丧其兄,旋丧王父。十年之中,连遭期功之戚十有一。尝以试罢,徒步夜归。家人以岁饥不能具食,妻以连哭三子丧明。公益自刻厉,不忧门庭多故,而忧所学不能拔俗而入圣;不耻生事之艰,而耻无术以济天下。

  其后年逾三十,乃补学官附生。逾四十,乃以廪生举孝廉方正。假馆四方,穷年汲汲,与其徒讲论濂洛关闽之绪,瘏口焦思,大畅厥旨。未几,兵事起,湘中书生多拯大难、立勋名,大率公弟子也。

  咸丰二年,粤贼攻围长沙。县令召公练乡勇,以备不虞。省城解围。明年春,巡抚张公亮基檄公带勇至长沙。维时国藩奉命督治团练,因与公讲求束伍技击之法。晨夕训练,击土寇于桂东,擒逆党于衡山。其夏,贼围江西省城,乃益募湘勇二千,辅以新宁之勇、镇篁之兵,檄公赴援南昌。湘军越境讨贼,自此始矣。既解南昌之围,复破贼于安福。归及衡州,歼土匪于永兴。四年春,湖北之贼大举南侵,官军失利于岳阳,克捷于湘潭。提督塔齐布公追贼至岳州,余檄公与李公续宾佐之。公扼大桥以遏其冲,凡七战而群贼溃,岳州平,乘胜逐北,连复三县。将攻武昌,公手一图,就余决策。师出两路,以塔公进洪山一路,而自请攻花园一路,当其坚者。如其策,果克武昌、汉阳两城。贼既东奔,追及于兴国,大膊于田家镇。公提卒二千,御数十倍之寇,蹙之江滨,挂石坠崖死者万计。而水师亦断横江铁锁,燔贼舟数千。

  当是时,公名震天下。前此累功保至道员花翎,至是有宁绍台道之命,加按察使衔。既而引兵北渡,克广济、黄梅,赏叶普铿额巴图鲁名号。又引兵南渡,攻围九江,进规湖口。贼坚守不可遽下。适会水师分兵人宫亭湖,江上之军不利,而湖北诸军屡败。贼自黄梅长驱西上,武昌再陷。公太息深忧,叹世变之未已也,益讨部众而申儆之,或解说《周易》以自遣云。时别贼陷饶州、弋阳。公人江西援剿,大战弋阳,克之。贼陷广信,又战信州,克之。又以其间收复德兴、景德镇。东路甫定,而义宁复陷。公军渡湖汉而西,至则示形杭口,而暗进鳌岭,屯高峰以瞰敌,设三伏以要之。四战而贼大。义宁既克,有诏加布政使衔。

  公以书抵国藩,具论吴楚形势:欲取九江、湖口,法当先图武昌;欲取武昌,法当先清岳鄂之交。于是驰疏,以公回援武汉。朝廷嘉焉。遂略通城,克崇阳,挫衄于濠头堡,大捷于蒲圻。将达武昌,巡抚胡文忠公欢迎劳问,凡事咨而后行。城外贼垒,铲除略尽,殄灭有绪矣。公以雾中搏战,中枪子伤,创甚,咸丰六年三月初八日卒于军,春秋五十。事闻,天子震悼,照巡抚例赐恤,二子皆赏给举人,三省建立专祠,予谥忠节。

  公在军四载,论数省安危,皆视为一家骨肉之事,与其所注《西铭》之指相符。其临阵审固乃发,亦本主静察幾之说。而行军好相度山川脉络,又其讲求舆图之效。君子是以知公之功,所蓄积者夙也,非天幸也。

  配张氏,诰封夫人,妾周氏。子兆作,配胡氏;兆升,配曾氏,国藩第三女也。

  余与公以学行相勖,又相从于金革,申之以婚姻,乃摭其大节,铭诸墓道。

  铭曰:

  渐车之涧,积潦纵横;崇朝即涸,卷势收声。
  大江西来,其源万里;泽溥寰区,不矜厥美。
  无本者竭,有本者昌。罗公渊默,所蓄孔长。
  洞澈天人,潜晞往圣;一物未康,终亏吾性。
  提师苦战,荆扬二州;斧彼凶竖,为民复仇。
  矫矫学徒,相从征讨,朝出鏖兵,暮归讲道。
  洛闽之术,近世所捐;姚江事业,或迈前贤。
  公慎其趋,既辨其诡;仍立丰功,一雪斯耻。
  大本内植,伟绩外充。兹谓豪杰,百世可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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