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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阳刘君家传


  余既铭刘君椒云之墓,其兄子世墀复寓书抵余:“季父之行义,蒙甄叙大凡。其为学之次第,不幸遗书未成。世墀之愚,不可骤晓。其孤世圭尤幼。即他日长大,终无以窥寻先人甘苦。季父执友,莫笃先生。先生若哀吾昆弟,即别为家传,镌诸家牒,所以不死季父而贶我刘宗,益厚无已。”

  盖椒云之学之自得于中者,有不可襮诸文字者矣。其致功之迹,国藩实亲见之而亲讨之,称述以诏其诸子,吾之职也。

  始椒云尝治方舆家言,以尺纸图一行省所隶之地,墨围界画,仅若牛毛。县以圆围,府以叉牙,交错成围,不为细字识别。晨起指诵曰:“此某县也,于汉为某县;此某府某州也,于汉为某郡国。”

  凡三四日而熟一纸,易他行省亦如之。其于字书,音韵及古文家之说,亦皆刺得大指。其后益及天官、推算,日夜欲求明彻锐甚。适会丧妇,劳忧致疾,乃稍稍自惜,慨然有反本务要之思矣。窃尝究观夫圣人之道,如此其大也。而历世令辟与知言之君子,必奉程朱氏为归。岂私好相承以然哉?彼其躬行良不可及,而其释经之书,合乎天下之公,而近于仲尼之本旨者,亦且独多。诚不能违人心之同然,遽易一说以排之也。

  自乾隆中叶以来,世有所谓汉学云者。起自一二博闻之士,稽核名物,颇拾先贤之遗而补其阙。久之,风气日敝,学者渐以非毁宋儒为能,至取孔孟书中心性仁义之字,一切变更旧训,以与朱子相攻难。附和者既不一察,而矫之者恶其恣睢。因并蔑其稽核之长,而授人以诟病之柄。皆有识者所深悯也。椒云初从事于考据,即已洞知二者之弊。既更忧患之余,尤自敛抑,退然若无以辨于学术也者。默识而已矣。

  于是以道光二十八年二月,弃其所官之国子监学正,决然归去,以从政于门内。积其谨以严父母之事,以达于凡事无所不严;积其诚以推及父母之所爱,若所不爱,无不感悦。其又不合,则考之《礼经》,核之当世之《会典》,以权度乎吾心自然之则。必三善焉而后已。病中为日记一编,记日日之细故,自责绝痛。将卒,又为遗令,处分无憾。盖用汉学家之能,综核于伦常日用之地,以求一得当于朱子。后之览者可以谓之笃志之君子耶?抑犹未耶?国藩为发其择术之意,既告其诸子,亦与异世承学者质证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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