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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兴十年38岁


  绍兴十年〔1140〕,庚申岁,年三十八。

  金人叛盟。援盟。援刘锜。议建储。加少保、河南府、陕西、河东、河北路招讨使。改河南、北诸路招讨使。分遣诸将。复西京、曹、陈、郑、赵州、颍昌府、永安、南城军等。复垣曲、沁水、翼城县等。战曹州宛亭县、渤海庙、中牟县、京西、黄河上、西京河南府、临颍县、劭原、曲阳、永安军等。杀鹘旋郎君、王太保、阿波那千户、李孛堇、万户、千户等,擒刘来孙等。驻郾城,大破兀术,败拐子马。战五里店,斩阿李朵孛堇。赐金合茶、药。赐金千两、银五万两、钱十万缗。赐钱二十万缗。战小商桥,斩撒八孛堇及千户等。大战颍昌府城西,斩夏金吾及千户等,擒王松寿、张来孙、千户阿黎不、田瓘等。赐钱二十万缗。驻朱仙镇,以背嵬破兀术。兀术奔京师。辑诸陵。兀术弃京师。班师。乞致仕,入觐。

  夏,金人果叛盟,犯拱、亳诸州。上大感先臣言,以为忠。五月下诏,命先臣竭忠力,图大计,颁奇功不次之赏,崇战士捐躯之典,开谕两河忠义之人,结约招纳。赐御札曰:“金人过河,侵犯东京,复来占据已割旧疆。卿素蕴忠义,想深愤激。凡对境事宜,可以乘机取胜,结约招纳等事,可悉从便措置。若事体稍重,合禀议者,即具奏来。”

  时先臣亦以得警报,奏乞诣行在所陈机密。会刘锜据顺昌抗虏,告急于朝,上亟命先臣弛援。先臣奉诏,即遣张宪、姚政赴顺昌,复奏请觐。上遣李若虚至军,赐札曰:“金人再犯东京,贼方在境,难以召卿远来面议。今遣李若虚前去,就卿商量。”又曰:“施设之方,则委任卿,朕不可以遥度也。”

  先臣于是乃命王贵、牛皋、董先、杨再兴、孟邦杰、李宝等提兵,自陕以东,西京、汝、郑、颍昌、陈、曹、光、蔡诸郡分布经略。又遣梁兴渡河,会合忠义社,取河东、北州县。调兵之日,命各语其家人,期以河北平,乃相见。又遣官军东援刘锜,西援郭浩,控金、商之要应川、陕之师。而自以其军长驱,以阚中原。

  将发,熏衣盥沐,闭斋阁,手书密奏,言储贰事,其略曰:“今欲恢复,必先正国本,以安人心。然后不常厥居,以示不忘复雠之志。”初,八年秋,先臣因召对,议讲和事,得诣资善堂,见孝宗皇帝英明雄伟,退而叹喜曰:“中兴基本,其在是乎!”家人问其所以喜,先臣曰:“获见圣子,社稷得人矣!”其乞诣行在也,盖欲面陈大计。及李若虚来,先臣亦以机会不可失,不复敢乞觐,乃上疏言之。上得奏,叹其忠,御札报曰:“非忱诚忠谠,则言不及此。”

  六月,授少保、兼河南府路、陕西、河东、河北路招讨使。制词有曰:“气吞强虏,壮自比于票姚;志清中原,誓有同于祖逖。”又曰:“举素定之成谋,摅久怀之宿愤。”嘉先臣之志在战不在和也。先臣益以无功,辞不受。上诏谕之曰:“卿陈义甚高,朕所嘉叹。第惟同时并拜二、三大帅,皆以次受命,卿欲终辞,异乎蘧伯玉之用心也。”先臣乃不敢辞,寻改河南、北诸路招讨使。

  未几,所遣诸将及会合之士皆响应,相继奏功。李宝捷于曹州,又捷于宛亭县荆,堽,杀其千户三人并大将鹘旋郎君,又捷于渤海庙。闰六月。张宪败虏于颍昌府,二十日,复颍昌府。先臣亲帅大军去蔡而北。上以先臣身先士卒,忠义许国,赐札奖谕。张宪遂进兵陈州,二十四日,破其三选举余骑,翟将军益兵以来,复败之,获其将王太保,复陈州。韩常及镇国大王、邪也孛堇再以六千骑寇颍昌,二十五日,董先、姚政败之。是日,王贵之将杨成破贼帅漫独化五选举余人于郑州,复郑州。二十九日,刘政复劫之于中牟县,获马三百五十余匹,驴、骡百头,漫独化不知存亡。秋七月一日,张应、韩清复西京,破其众数千。牛皋、傅地京西,又捷于黄河上。孟邦杰复永安军。初二日,其将杨遇复南城军。又与刘政捷于西京,伪守李成、王胜等以兵十余万走,弃洛阳,归怀、阵。

  时大军在颍昌,诸将分路出战,先臣自以轻骑驻于郾城县,方日进未已。兀术大惧,会龙虎大王于东京,议以为诸帅皆易与,独先臣孤军深入,将勇而兵精,且有河北忠义响应之援,其锋不可当,欲诱致其师,并力一战。朝廷闻之,大以先臣一军为虑,赐札报先臣,俾“占稳自固”。先臣曰:“虏之技穷矣,使诚如谍言,亦不足畏也。”乃日出一军挑虏,且骂之。

  兀术怒其败,初八日,果合龙虎大王、盖天大王及伪昭武大将军韩常之兵,逼郾城。先臣遣臣云领背嵬、游奕马军,直贯虏阵,谓之曰:“必胜而后返,如不用命,吾先斩汝矣!”鏖战数十合,贼尸布野,得马数百匹。杨再兴以单骑入其军,擒兀术不获,手杀数百人而还。初,兀术有劲军,皆重铠,贯以韦索,凡三人为联,号“拐子马”,又号“铁浮图”,堵墙而进,官军不能当,所至屡胜。是战也,以万五千骑来。诸将惧,先臣笑曰:“易尔!”乃命步人以麻扎刀入阵,勿仰视,第斫马足。拐子马既相联合,一马偾,二马皆不能行,坐而待毙,官军奋击,僵尸如丘。兀术大恸曰:“自海上起兵,皆以此胜,今已矣!”拐子马由是遂废。

  兀术复益兵,至郾城北五里店。初十日,背嵬部将王刚以五十骑出觇虏,遇之,奋身先入,斩其将阿李朵孛堇,贼大骇。先臣时出踏战地,望见黄尘蔽天,众欲少却,先臣曰:“不可,汝等封侯取赏之机,正在此举,岂可后时!”自以四十骑驰出,都训练霍坚者扣马谏曰:“相公为国重臣,安危所系,奈何轻敌!”先臣鞭坚手,麾之曰:“非尔所知!”乃突战贼阵前,左右驰射,士气增倍,无不一当百,呼声动地,一鼓败之。

  捷闻,上赐札曰:“览卿奏,八日之战,虏以精骑冲坚,自谓奇计。卿遣背嵬、游奕迎破贼锋,戕其酋令,实为隽功。然大敌在近,卿以一军,独与决战,忠义所奋,神明助之,再三嘉叹,不忘于怀。”时上又遣内侍李世良诣先臣军,传宣抚问,赐金合茶、药,金千两,银五万两,钱十万缗。寻又赐钱二十万缗,半以赏复郑州兵,半以予宣抚司非时支使。

  兀术又率其众并力复来,顿兵十二万于临颍县。十三日,杨再兴以三百骑至小商桥,与贼遇。再兴骤与之战,杀虏二千余人,并万户撒八孛堇、千户、百人长、毛毛可百余人,再兴死之。张宪继至,破其溃兵八千,兀术夜遁。

  郾城方再捷,先臣谓臣云曰:“贼犯郾城,屡失利,必回锋以攻颍昌,汝宜速以背嵬援王贵。”既而兀术果以兵十万、骑三万来。于是,贵将游奕,云将背嵬,战于城西。虏阵自舞阳桥以南,横亘十余里,金鼓振天,城堞为摇。臣云令诸军勿牵马执俘,视梆而发,以骑兵八百,挺前决战,步军张左右翼继进。自辰至午,战方酣,董先、胡清继之。虏大败,死者五千余人,杀其统军、上将军夏金吾(失其名),并千户五人,擒渤海、汉儿王松寿,女真、汉儿都提点、千户张来孙,千户阿黎不,左班祗候承制田瓘以下七十八人,小番二千余人,获马三选举余匹及雪护阑马一匹,金印七枚以献。兀术狼狈遁去,副统军粘汗孛堇重创,舆至京师而死。

  十八日,张宪之将徐庆、李山等复捷于临颍之东北,破其众六千,获马百匹,追奔十五里。

  先臣上郾城诸捷,上大喜,赐诏称述其事,曰:“自羯胡入寇,今十五年,我师临阵,何啻百战。曾未闻远以孤军,当兹臣孽,抗犬羊并集之众,于平原旷野之中,如今日之用命者也。”复诏赐钱二十万缗以犒军。

  是月,梁兴会太行忠义及两河豪杰赵云、李进、董荣、牛显、张峪等,破贼于绛州垣曲县。虏入城,复拔之,擒其千户刘来孙等一十四人,获马百余匹及器甲等。又捷于沁水县,复之,斩贼将阿波那千户、李孛堇,死者无数。又追至于孟州王屋县之邵原,汉儿军张太保、成太保等以所部六十余人降。又追至东阳,贼弃营而去,追杀三十人,获其所遗马八匹、衣、甲、刀、枪、旗帜无数。又至济源县之曲阳,破高太尉之兵五千余骑,尸布十里,获器械、枪、刀、旗、鼓甚众,擒者八十余人。高太尉引怀、孟、卫等州之兵万余人再战,又破之,贼死者十之八,擒者百余人,得马、驴、骡二百余头。高太尉以余卒逃。又败之于翼城县,复翼城县。又会乔握坚等复赵州。李兴捷于河南府,又捷于永安军。中原大震。

  先臣上奏,以谓“赵俊、乔握坚、梁兴、董荣等过河之后,河北人心往往自乱,愿归朝廷。臣契勘金贼近累败衄,虏酋四太子等皆令老小渡河,惟是贼众尚徘徊于京城南壁,近却遣八千人过河北。此正是陛下中兴之机,金贼必亡之日,苟不乘时,必贻后患”。桧沮之,第报杨沂中、刘锜新除,而不言所遣。

  先臣独以其军进至朱仙镇,距京师才四十五里。兀术复聚兵,且悉京师兵十万来敌,对垒而陈。先臣按兵不动,遣骁将以背嵬骑五百奋击,大破之。兀术奔还京师。

  先臣遂令李兴檄陵台令朱正甫行视诸陵,辑永安、永昌、永熙等陵神台,枳、橘、柏株之废伐者,补而全之。

  先是,先臣自绍兴五年遣义士梁兴,败金人于太行,杀其伪马五太师及万户耿光禄,破平阳府神山县。遣张横败金人于宪州,擒岚、宪两州同知及岢岚军军事判官。遣高岫、魏浩等破怀州万善镇。又密遣梁兴等宣布朝廷德意,招结两河忠义豪杰之人,相与掎角破贼。又遣边俊、李喜等渡河抚谕,申固其约。河东山寨韦诠等皆敛兵固堡,以待王师。乌陵思谋,虏之黠酋也,亦不能制其下,但谕百姓曰:“毋轻动,俟岳家军来,当迎降。”

  或率其部伍,举兵来归。李通之众五百余人,胡清之众一千一百八人,李宝之众八千,李兴之众二千,怀、卫州张恩等九人,相继而至。白马山寨首领孙淇等,伪统制王镇、统领崔庆、将官李觐、秉义郎李清及崔虎、刘永寿、孟皋、华旺等,皆全率所部至麾下。以至虏酋之腹心禁卫,如龙虎大王下忔查千户高勇之属及张仔、杨进等,亦密受先臣旗、榜,率其众自北方来降。韩常又以颍昌之败,失夏金吾,金吾,兀术子婿也,畏罪不敢还,屯于长葛,密遣使,愿以其众五万降。先臣遣贾兴报,许之。

  是时,虏酋动息及其山种险隘,先臣尽得其实。自磁、相、开德、泽、潞、晋、绛、汾、隰,豪杰期是兴兵,众所揭旗,皆以“岳”为号,闻风响应。及是朱仙镇之捷,先臣欲乘胜深入。两河忠义百万,闻先臣不日渡河,奔命如恐不及,各赍兵仗、粮食、团结以徯先臣。父老百姓争挽车牵牛,载糗粮,以馈义军。顶盆焚香,迎拜而候之者,充满道路。虏所置守、令熟视,莫敢谁何,自燕以南,号令不复行。兀术以败,故复签军,以抗先臣,河北诸郡无一人从者,乃自叹曰:“自我起北方以来,未有如今日之挫衄!”先臣亦喜,语其下曰:“这回杀番人,直到黄龙府,当与诸君痛饮!”

  时方画受降之策,指日渡河。秦桧私于金人,力主和议,欲画淮以北弃之。闻先臣将成功,大惧,遂力请于上,下诏班师。先臣上疏曰:“虏人巢穴尽聚东京,屡战屡奔,锐气沮丧。得间探报,虏欲弃其辎重,疾走渡河。况今豪杰向风,士卒用命,天时人事,强弱已见,时不再来,机难轻失。臣日夜米之熟矣,惟陛下图之。”疏累千百言。上亦锐意恢复,欲观成效,以御札报之曰:“得卿十八日奏,言措置班师,机会诚为可惜。卿忠义许国,言词激切,朕心不忘。卿且少驻近便得地利处,报杨沂中、刘锜同共相度,如有机会可乘,即约期并进。”桧闻之,益惧,知先臣之志锐不可返,乃先诏韩世忠、张俊、杨沂中、刘锜各以本军归,而后言于上,以先臣孤军不可留,乞姑令班师。一日而奉金书字牌者十有二,先臣不胜愤,嗟惋至泣,东向再拜曰:“臣十年之力,废于一旦!非臣不称职,权臣秦桧实误陛下也。”诸军既先退,先臣孤军深在敌境,惧兀术知之,断其归路,乃声言将翌日举兵渡河。兀术疑京城之民应先臣,夜弃而出,北遁百里。先臣始班师。

  父老人民大失望,遮先臣马首,恸哭而诉曰:“我等顶香盆,运粮草,以迎官军,虏人悉知之。今日相公去此,某等不遗噍类矣!”先臣亦立马悲咽,命左右取诏书以示,曰:“朝廷有诏,吾不得擅留!”劳苦再四而遣之,哭声震野。及至蔡,有进士数百辈及僧道、父老、百姓坌集于庭,进士一人相帅叩头曰:“某等沦陷腥膻,将逾一纪。伏闻宣相整军北来,志在恢复,某等望跂望车马之音,以日为岁。今先声所至,故疆渐复,丑虏兽奔,民方室家胥庆,以谓幸脱左衽。忽闻宣相班师,诚所未谕,宣相纵不以中原赤子为心,其亦忍弃垂成之功耶?”先臣谢之曰:“今日之事,岂予所欲哉!”命邮诏书置几上,进士等相帅历阶视之,皆大哭,相顾曰:“然则将奈何?”先臣不得已,乃曰:“吾今为汝图矣。”乃以汉上六郡之闲田处之,且留军五日,待其徙从而迁者,道路不绝,今襄汉间多是焉。

  方兀术夜弃京师,将遂渡河,有太学生叩马谏曰:“太子毋走,京城可守也,岳少保兵且退矣。”兀术曰:“岳少保以五百骑破吾精兵十万,京师中外日夜望其来,何谓可守?”生曰:“不然,自古未有权臣在内,而大将能立功于外者。以愚观之,岳少保祸且不免,况欲成功乎!”生盖阴桧与兀术事,故以为言。兀术亦悟其说,乃卒留居,翌日,果闻班师。议者谓使先臣得乘是机也以往,北虏虽强,不足平也;故土虽失,不足复也。一篑亏成,万古遗恨。

  先臣既还,虏人得伺其实,无所忌惮,兵势渐振,向之已复州县,又稍稍侵寇。先臣抑郁不自得,自知为桧所忌,终不得行其所志。用兵动众,恢拓土宇,今日得之,明日弃之,养寇残民,无补国事,乃上章,力请解兵柄,致仕。上赐诏,谓其“方资长算,助予远图,未有息戈之期,而有告老之请”,不许。奉诏自庐入觐,上问之,先臣第再拜谢。

  虏人大扰河南,分兵趋川、陕,上命先臣应之,以王贵行。八月,以赵秉渊知淮宁府,虏犯淮宁,为秉渊所败。又悉其众围秉渊,先臣复命李山、史贵解其围。虏再攻颍昌,上命津发人民,于新复州军据险保聚。韩世忠捷于千秋湖,命以蔡州军牵制。九月,虏犯宿、亳,命控扼九江。又付空名告身,自正任承宣使以下,凡四百八十一道,以激战功。冬十月,种、陕告急,复请益兵,以董先行。又命广设间谍,诱契丹诸国之不附兀术者。十一月,命益光州兵,援田邦直。虏聚粮顺昌,将寇唐、邓、入比阳、舞阳、伊阳诸县,命捍御堤备。是冬,梁兴在河北,不肯还,取怀、卫二州,大破兀术之军,断山东、河北金、帛、马纲之路,金人大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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