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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兴七年35岁


  绍兴七年〔1137〕,丁巳岁,年三十五。

  入觐。论马。扈从至建康。除太尉,升宣抚使,升营田大使。论恢复大计。论刘光世军。解兵柄。复军。乞以本军讨刘豫。论建都,乞进屯淮甸。计废刘豫。赐燕及茶、药等。

  春正月,入见,上从容与谈用兵之要,因问先臣曰:“卿在军中得良马否?”先臣曰:“骥不称其力,称其德也。臣有二马,故常奇之。日噉刍豆至数斗,饮泉一斛,然非精洁,则宁饿死不受。介胄而驰,其初若不甚疾,比行百余里,始振鬣长鸣,奋迅示骏,自午至酉,犹可二百里,褫鞍甲而不息不汗,若无事然。此其为马,受大而不苟取,力裕而不求逞,致远之材也。值复襄阳,平杨么,不幸相继以死。今所乘者不然,日所受不过数升,而秣不择粟,饮不择泉,揽辔未安,踊跃疾驱,甫百里,力竭汗喘,殆欲毙然。此其为马,寡取易盈,好逞易穷,驽钝之材也。”上称善久之,曰:“卿今议论极进。”

  二月,除起复太尉,加食邑五百户、食实封二百户。制词有“积获齐山,俘累载道”,“令行塞外”,“响震关中”等语,赏商、虢等功也。继除宣抚使、兼营田大使。

  三月,扈从至建康。十四日,以刘光世所统王德、郦琼等兵五万二千三百一十二人、马三千一十九匹隶先臣。且诏王德等曰:“听飞号令,如朕亲行。”

  先臣乃数见上,论恢复之略,以为刘豫者,金人之屏蔽,必先去之,然后可图。因慷慨手疏言:“臣伏自国家变故以来,起于白屋,从陛下于戎伍,实有致身报国、复仇雪耻之心,幸凭社稷威灵,前后粗立薄效。陛下录臣微劳,擢自布衣,曾未十年,官至太尉,品秩比三公,恩数视二府,又增重使名,宣抚诸路。臣一介贱微,宠荣超躐,有踰涯分,今者又蒙益臣军马,使济恢图。臣实何人,误蒙神圣之知如此,敢不画度夜思,图报称。臣窃揣敌情,所以立刘豫于河南,而付之齐、秦之地,盖欲荼毒中原,以中国而攻中国。

  粘罕因得休兵养马,衅乘隙,包藏不浅。臣谓不以此时禀陛下睿算妙略,以伐其谋,使刘豫父子隔绝,五路叛将还归,两河故地渐复,则金人之诡计日生,浸益难图。然臣愚欲望陛下假臣日月,勿拘其淹速,使敌莫测臣之举措。万一得便可入,则提兵直趋京、洛,据河阳、陕府、潼关,以号令五路之叛将。叛将既还,王师前进,彼必弃汴都,而走河北,京畿、陕右可以尽复。至于京东诸郡,陛下付之韩世忠、张俊,亦可便下。臣然后分兵浚、滑,经略两河,如此则刘豫父子断必成擒。大辽有可立之形,金人有破灭之理,为陛下社稷长久无穷之计,实在此举。

  假令汝、颍、陈、蔡坚壁清野,商于、虢略分屯要害,进或无粮可因,攻或难于馈运,臣须敛兵,退保上流。贼必追袭而南,臣俟其来,当率诸将或挫其锐,或待其疲。贼利速战,不得所欲,势必复还。臣当设伏,邀其归路,小入则小胜,在入则大胜,然后徐图再举。设若贼见上流进兵,并力来侵淮上,或分兵攻犯四川,臣即长驱,捣其巢穴。贼困于奔命,势穷力殚,纵今年未终平殄,来岁必得所欲。陛下还归旧京,或进都襄阳、关中,唯陛下所择也。臣闻兴师十万,日费千金,邦内骚动七十万家,此岂细事。然古者命将出师,民不再役,粮不再籍,盖虑周而用足也。今臣部曲远在上流,去朝廷数千里,平时每有粮食不足之忧。是以去秋臣兵深入陕、洛,而在寨卒伍有饥饿而死者,臣故亟还,前功不遂。致使贼地陷伪,忠义之人旋被屠杀,皆臣之罪。今日唯赖陛下戒敕有司,广为储备,俾臣得一意静虑,不以兵食乱其方寸,则谋定计审,必能济此大事。异时迎还太上皇帝、宁德皇后梓宫,奉邀天眷,以归故国,使宗庙再安,万姓同欢,陛下高枕万年,无北顾之忧,臣之志愿毕矣。然后乞身归田里,此臣夙夜所自许者。“疏奏,上以亲札答之曰:“有臣如此,顾复何忧。进止之机,朕不中制。”复召至寝合,命之曰:“中兴之事,朕一以委卿。”又赐亲札曰“前议已决”,“进止之机,委卿自专,先发制人,正在今日,不可失也”。先臣复奏,申述前志,赐札报曰:“览卿近奏,毅然以恢复为请,岂天实启之,将以辅成朕志,行遂中兴耶!”又令节制光州。

  方率厉将士,将合师大举,进图中原,会秦桧主和议,忌其成功,沮之,其议遂寝,王德、郦琼之兵亦不复畀之矣。

  夏,奉诏诣都督府,与张浚议军事。时王德、郦琼之兵犹未有所付,浚意属吕祉,乃谓先臣曰:“王德之为将,淮西军之所服也。浚欲以为都统制,而命吕祉以都督府参谋领之,如何?”先臣曰:“淮西一军金叛亡盗贼,变乱反掌间耳。王德与郦琼故等夷,素不相下,一旦揠之在上,则必争。吕尚书虽通才,然书生不习军旅,不足以服其众。飞谓必择诸大将之可任者付之,然后可定,不然,此曹未可测也。”浚曰:“张宣抚如何?”先臣曰:“张宣抚宿将,飞之旧帅也。然其为人暴而寡谋,且郦琼之素所不服,或未能安反侧。”浚又曰:“然则杨沂中耳。”先臣曰:“沂中之视德等尔,岂能御此军哉。”浚艴然曰:“浚固知非太尉不可也!”先臣曰:“都督以正问,飞不敢不尽其愚,然岂以得兵为计耶!”即日上章,乞解兵柄。步归庐山,庐于周国夫人姚氏墓侧。

  浚怒,以兵部侍郎张宗元为湖北、京西宣抚判官,监其军。宗元日阅部伍,乃心服先臣之能。上时连诏促先臣还军,先臣力辞。诏属吏造庐,以死请,不得已,乃趋朝。既见,犹请待罪,上知其太,优诏答之,俾复其位,而还宗元。宗元归,复于上曰:“将帅辑和,军旅精锐。上则禀承朝廷命令,人怀忠孝,下则训习武伎,众和而勇,此皆宣抚岳飞训养之所致。”上大悦,赐褒诏曰:“想鉅鹿李齐之贤,未尝忘也,闻细柳亚夫之令,称善久之。”

  先臣遂上疏曰:“逆豫逋诛,尚穴中土,陵寝乏祀,皇图偏安,陛下六飞时巡,越在海际。天下之愚夫愚妇莫不疾首痛心,咸愿伸锄奋梃,以致死于敌。而陛下审重此举,累年于兹,虽尝分命将臣,鼎峙江、汉,仅令自守以待敌,不敢远攻而求胜。是以天下忠愤之气,日以沮丧,中原来苏之望,日以衰息。岁月益久,污染渐深,趋向一背,不复可以转移。此其利害,诚为易见。臣待罪阃外,不能宣国威灵,史殄小丑,致神州隔于王化,虏、伪穴宫阙,死有余罪,敢逃司败之诛!陛下比者寝合之命,圣断已坚,咸谓恢复之功,指日可冀。何至今日,尚未决策北向。臣愿因此时,上禀陛下睿算,不烦济师,只以本军进讨,庶少塞瘝官之责,以成陛下寐中兴之志。顺天之道,因人之情,以曲直为壮老,以逆顺为强弱,万全之效,兹焉可必。惟陛下力断而行之!”

  疏奏,御札报曰:“览卿来奏,备见忠诚,深用嘉叹。恢复之事,朕未尝一日敢忘于心,正赖卿等乘机料敌,力图大功。如卿一军士马精锐,纪律修明,鼓而用之,可保全胜,卿其勉之,副朕注意。”

  先臣奉诏将行,乃复奏,以为“钱塘僻在海隅,非用武之地。臣愿陛下建都上游,用汉光武故事,亲帅六军,往来督战。庶将士知圣意之所向,人人用命。臣当仗国威灵,鼓行北向。”未报,而郦琼叛。

  初,先臣既还军,张浚竟用吕祉为宣抚判官,王德为都统制,护其军。琼果大噪不服,讼德于后。浚惧,乃更以张俊为宣抚使,杨沂中为制置使,吕祉为安抚使,而召德以本军还,为都督府都统制。琼益不服,拥兵指祉,执而斩之,尽其众七万走伪齐。报至,中外大震,浚始悔不用先臣言。

  于是,上诏报先臣,以兵叛之后,事既异前,迁都之举,宜俟机会。先臣复上奏云:“叛将负国,臣窃愤之,愿进屯淮甸,伺番、伪机更奋击,期于破灭。”降诏奖谕,而不之许。先臣奉诏,以舟师驻于江州,为淮、浙声援。得报,虏已废伪齐。

  先是,六年,先臣在襄汉,豫兵连衄,其爪牙心腹之将或擒或叛,屡不自振,然依金人之势,尚稽灵诛。先臣知粘罕主豫,而兀术常不快于粘罕,可以间而动。是年十月,谍报兀术欲与豫分兵自清河来,上令先臣激励将士以备。俄兀术遣谍者,至先臣军,为逻卒所获,缚至前,吏请斩之。先臣愕视曰:“汝非张斌耶?本吾军中人也。”引至私室,责之曰:“吾乡者遣汝以蜡书至齐,约诱致四太子,而共杀之。汝往,不复来。吾继遣人问,齐帝已许我,今年冬以会合寇江为名,致四太子于清河矣。然汝所持书竟不至,何背我耶?”谍冀缓死,即诡服。乃作蜡书,言与伪齐同谋诛兀术事,曰:“八月交锋,我穷力相击,彼已不疑,江上之约其遂矣。事济,宋与齐为兄弟国。”因谓谍者曰:“汝罪万死,吾今贷汝,复遣至齐,问举兵期,宜以死报。”刲股纳书,厚币丁宁,戒勿泄,谍唯唯,拜谢而出。

  复召之还,益以币,重谕之,乃遣,至于再三。谍径抵兀术所,出书示之。兀术大惊,驰白其主,于是清河之警不复闻。豫以故得罪,遂见废夺。

  先臣于是一奏,谓宜乘废立之际,捣其不备,长驱以取中原,不报。上又遣江咨至江州,就赐茶、药、酒、果,及锡燕宣劳,且赐御札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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