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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寒会要》引


  往予在京师,闻镇人李杲明之有国医之目,而未之识也。壬辰之兵,明之与予同出汴梁,于聊城,于东平,与之游者六年,于今然后得其所以为国医者为详。

  盖明之世以赀雄乡里,诸父读书喜宾客,所居竹里,名士日造其门。明之幼岁好医药,时易州人张元素以医名燕赵间,明之捐千金从之学,不数年尽传其业。家既富厚,无事于技,操有余以自重,人不敢以医名之。大夫士或病其资高謇,少所降屈,非危急之疾有不得已焉者,则亦未始谒之也。大概其学如伤寒、气疽、眼目病为尤长。伤寒则著《会要》三十余万言,其说曰:“伤寒家有经禁、时禁、病禁,此三禁者,学医者人知之,然亦顾所以用之为何如耳。”《会要》推明仲景、朱奉议、张元素以来备矣,见证得药,见药识证,以类相从,指掌皆在仓猝之际,虽使粗工用之,荡然如载司南以适四方,而无问津之惑,其用心博矣。于他病也以古方为胶柱,本乎七方十剂之说。所取之药,特以意增损之。一剂之出,愈于托密友而役孝子,他人盖不能也。

  北京人王善甫为京兆酒官,病小便不利,目睛凸出,腹胀如鼓,膝以上坚硬欲裂,饮食且不下,甘淡渗泄之药皆不效。明之来,谓众医言:“疾深矣,非精思不能处。我归而思之。”夜参半,忽揽衣而起曰:“吾得之矣。《内经》有之:‘膀胱者,津液之府,必气化乃出焉。’渠辈已用渗泄之药矣,而病益甚,是气不化也。启玄子:‘无阳者,阴无以生。无阴者,阳无以化。’甘淡渗泄皆阳药,独阳无阴,欲化得乎?”明日以群阴之剂投,不再服而愈。

  西台掾萧君瑞,二月中病伤寒发热,医以白虎投之,病者面黑如墨,本证遂不复见,脉沉细,小便不禁。明之初不知用何药也,及胗之,曰:“此立夏以前误用白虎之过,得无以投白虎耶?白虎大寒,非行经之药,止能寒腑脏。不善用之,则伤寒本病隐曲于经络之间。或更以大热之药救之,以苦阴邪,则它证必起,非所以救白虎也。有温药之升阳行经者,吾用之。”有难者:“白虎大寒,非大热何以救?君之治奈何?”明之曰:“病隐于经络间,阳大升则经不行,经行而本证见矣。本证又何难焉?”果如其言而愈。

  魏邦彦之夫人,目翳暴生,从下而上,其色绿,肿痛不可忍。明之:“翳从下而上,病从阳明来也。绿非五色之正,殆肺与肾合而为病耶。”乃就画工家以墨调腻粉,合而成色,谛视之,曰:“与翳色同矣,肺肾为病无疑矣。”乃泻肺肾之邪,而以入阳明之药为之使。既效矣,而他日病复作者三,其所从来之经与翳色各异。乃复以意消息之曰:“诸脉皆属于目,脉病则目从之,此必经络不调。经不调,则目病未已也。”问之果然。因如所论而治之,疾遂不作。

  冯内翰叔献之侄栎,年十五六,病伤寒,目赤而顿渴,脉七八至。医欲以承气下之,已煮药,而明之适从外来。冯告之当用承气,明之切脉,大骇,曰:“几杀此儿!《内经》有言:‘在脉,诸数为热,诸迟为寒。’今脉八九至,是热极也。而《会要大论》:‘病有脉从而病反者,何也?脉至而从,按之不鼓,诸阳皆然。’此传而为阴证矣。趣持姜附来,吾当以热因寒用法处之。”药未就而病者爪甲变,顿服者八两,汗寻出而愈。

  陕帅郭巨济病偏枯,二指著足底不能伸,迎明之京师。明之至,以长针刺委中,深至骨而不知痛,出血二三升,其色如墨。又且谬刺之,如是者六七。服药三月,病良愈。

  裴择之夫人病寒热,月事不至者数年,以喘嗽矣,医者率以蛤蜊、桂、附之等投之。明之曰:“不然。夫病阴,为阳所抟,温剂太过,故无益反害。投以寒血之药,则经行矣。”已而果然。宣德侯经历之家人,病崩漏,医莫能效。明之切脉,且以纸疏其证,多至四十余种。为药疗之,明日而二十四证减。前后五六日,良愈,侯厚谢而去。明之设施,皆此类也。

  戊戌之夏,予将还太原,其子执中持所谓《会要》者来,求为序引。乃以如上事冠诸篇,使学者知明之之笔于书,其已试之效,盖如此。

  闰月望日,河东元某书于范尊师之正一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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