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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状元辞凰得凤 第三出


  〔旦冠带,外扮吏,众上〕

  〖喜迁莺〗名魁金榜,拟咫尺天颜从容日讲。忽拜参军来陪司户,付与簿书教掌。青幕蓝衫易着,绿水红莲难仿。班鹭远,纵举头见日,却袖冷炉香。

  [菩萨蛮]
  侍臣牧吏元无二,红莲幕里三年。寄水镜一轮明,朝朝挂讼庭。
  督邮虽气岸,要见何妨见。只作戏场看,折腰如软绵。
  我崇嘏自叨中状元之后,不想适遇新例:凡上第者,俱要试以民事,竟除授成都府司户参军。这个官虽是簿书猥琐,却到得展我惠民束吏之才。在任不觉又是三年,也不敢素餐尸位。我这座主周公,朝廷因他多才,就以丞相兼摄府事。昨日一连发下三起成狱,已久称冤,奏扰的百姓下来。我夜来看他缘由,委可矜疑。只是干证都死的死了,放的放了,可谁与他证明?也罢!我如今取他出来,自别有一个区处。皂隶!你去监房里,取昨日丞相周爷发下那三起奏本的犯人出来听问。

  〔皂隶下带小生、贴、末上介〕
  〔吏唱名介〕黄天知、乌氏、真可肖。
  〔旦〕你这三起犯人,都成狱久了。两起是该带板的,谁开你的板?
  〔小生贴应云〕昨日奏本下来,蒙丞相周爷略略的审一审,都叫打了板,送到爷这里。
  〔旦〕黄天知你上来!当时那毛屠出首你伪造印信的事,是怎么缘故?你从实说上来!
  〔小生〕爷,小的就在鸡鸣驿前住,见那驿丞的关防,花碌碌的好耍子。小的不合叫那会篆刻的人,照依那关防刻一个小记印儿。
  〔旦〕那刻印的人,如今在那里?
  〔小生〕累死了。小的长去毛屠家,把这印票儿支取猪肉。后来小的与一个大财主,叫做夏葛争地基。夏葛买出毛屠,出首小的这个印记么,说小的伪造下印信,要图谋驿丞自做。后来又有一个光棍,叫做昌多心。说这个小印记儿,入他罪不得。他既有这样踪迹,就好改做大的出首。他那夏葛会布置,帮他的又多。小的就辩不得了。爷,是这样的冤枉!
  〔旦〕你那印儿有多大?
  〔小生〕有半截小指儿大。
  〔旦〕那篆文纯是驿递衙门的字样,可也还刻有你自家的名字在上面?
  〔小生〕有自家的名姓在上。
  〔旦〕你这肉帐,必有个算绝之时。这许多支肉的票儿,还是谁收了?
  〔小生〕左右是主顾家。小的与他算绝了帐,从来不问他讨。
  〔旦〕皂隶!你去毛屠家,对他老婆说,说有一起强盗,供着你与他有奸。说打劫他金珠首饰,都窝藏在你家里,爷叫我们来搜你。你把大箱笼不要动他的,把那小簏儿匣儿,都与我搜将来!连那妇人,带来见我。
  〔皂应下介〕
  〔旦〕乌氏上来,你实说!
  〔贴〕老爷妇人那本坊北首里有个大财主,叫做古时月,是个轻财学好的人。可与我丈夫贾大,往来得密。又有一个姜松,也是个大财主,这可是歹人,长来勾引妇人。妇人不合个骂了他一顿。后来姜松为头做春社,丈夫在他家吃酒回来,到半夜之时,五窍都淌血。恁从救也救不得,就死了!姜松就买出邻舍,诬捏妇人与古时月有奸谋,杀了亲夫,就成了这桩大狱。
  〔旦〕可恶!这臣谋弑君,子谋弑父,妻谋杀夫,是遇赦也不赦的!你家不合与古时月往来,这情是真的了。留你这样歹人在这里做什么?叫刽子手进来,把这妇人绑起来,就押出去决了!
  〔生扮刽子手上,绑贴介〕
  〔贴哭押下介〕
  〔旦〕叫打梆,叫我黄科出来!
  〔净上〕老爷,你而今杀那个妇人,忒利害!如今叫黄科那里使用?
  〔旦〕黄科,你与我快跑到决那妇人的所在,但听得有人说屈,你便就悄悄问他个详细。傥得些实话,便就传说,俺爷教把妇人且放了,连那个替他称冤的人,通拿来见我。快去!快去!
  〔净应下〕
  〔旦〕那真可肖,你怎么说?
  〔末〕爷,小的是江南人,打着鼓儿,沿街唱的。唱到这临邛,临邛卓家失了盗。那夥做公的,没处拿真赃实犯,听着一个惯说谎的,叫做瞧不实,说小的不是唱的,是先前干了歹事,假唱来躲在临邛。只要遇着歹人,依旧干歹事了。那夥做公的,就假妆做贼的,哄小的搭伴。几遍价,小的不肯去。后来他因各衙门比并得慌了么,就把小的充做个贼拿了。那各衙门又吃那大衙门比并得未完慌了,巴不得把小的充做个真贼。是这等样儿。
  〔旦〕你倒说得有理!可恼这些做公的,只是我如今径去拿他,他人多都走掉了。我如今见放你出去,你到黑夜里去,到那做公的各人家门首,把石灰画一个小圈儿为记。我便好霎时间,多差了人认着那石灰圈儿,一齐都拿来,打他一个死!可不好?
  〔末〕小的可认不得这夥做公的家里。
  〔旦〕胡说!他要哄你搭伴,更不邀你到他家里吃顿儿酒饭么?
  〔末〕邀是苦苦的邀小的,小的可也抵死的不去。
  〔旦〕这等便就拿不得人,审不得冤枉来。依旧带去监了。
  〔末大哭云〕我早知道这么样,便就吃他顿饭儿也罢了。
  〔旦〕还不带去监了!
  〔末哭下〕
  〔旦向吏云〕那里岂有个门儿也不上,是个平素亏心,要搭伴做歹事的人么?我才套他说,你既不认得做公的家里,可不好出你。他宁可就监去了。这真情不就此见了么?
  〔外〕爷是神见!
  〔旦〕叫把这真可肖带回来!
  〔皂叫上介〕
  〔旦〕把这真可肖打了肘!本该就放了你,你且在丹墀里少待待儿,等那两起来问明了,我一总放你。
  〔末磕头云〕爷就是青天!
  〔皂带老旦并匣子〕
  〔净带贴丑扮小厮同上〕
  〔皂云〕蒙爷分付去到毛家,搜得匣子,并这妇人带来回话。
  〔净〕黄科才听老爷分付,就狠跑到法场里,去看的无千待万,都说屈的多。独有这个小厮,便合着掌,口里则念说阿弥陀佛,屈死了这人。这个业障,是我做的。黄科见他说得古怪,就一把扯他,到背静的所在,仔细哄他。他怎么肯说?那时节绑的妇人才押到,我就大声叫刽子手说,爷叫把那妇人放了,叫把这小厮绑起杀了!他才吓呆了,才说出个真情来。
  〔旦〕这一着亏你呵!
  〔净指丑云〕老爷,你自家问他,就知道了。
  〔旦〕你那小厮,是谁家的小厮?
  〔丑〕小的就是姜松家的小厮。
  〔旦〕姜松在家么?
  〔丑〕在家。
  〔旦〕着两个好皂隶,快跑去拿了姜松来!若走了,就是你两个皂隶替死!
  〔皂应下〕
  〔旦问丑云〕你左右泄漏了,实说便免你死!
  〔丑〕小的主人一向要奸这乌氏,吃乌氏骂了一顿,又怪他倒肯与古时月好,以此便怀恨在心。
  〔旦〕他果是与古时月通奸么?
  〔丑〕这也是屈他的。后来遇着做春社,众客都散了。俺主人可独留乌氏的丈夫贾大又吃酒,叫小的临了那一大钟酒,放上一把砒霜,与他吃了。就叫小的扶他回去,交与这乌氏。这场官司,便就是这样起了。小的遇着爷,今日也该死了。没得说了。
  〔旦〕下去!
  〔旦看匣笑向吏云〕这黄天知票印儿,一一都在,可果然半截小指儿大么。他的真名字,又果然刻在上头,岂有要图谋假驿丞做?又伪造印信,把名姓儿都不隐藏,又用到屠户家里。黄天知,你这样票儿,敢在别铺子上也用他支东西么?
  〔小生〕是阿,爷。
  〔旦〕这个一法说不通,分明是小娃子捏塑着泥冠带,假做个什么丞相儿么、将军儿么、大家耍的勾当。把来当了真,就是不吃饭的人,可也不信呵!可怜可怜!可惜那毛屠夏葛与那昌多心都死了,造化了他!皂隶,把黄天知与乌氏的肘,都替我打了!把那毛屠的老婆拶著。
  〔皂带中净扮姜松上,见介〕
  〔旦〕姜松上来!
  〔旦指丑云〕你认认看这是谁?
  〔中净〕这是小的家的小厮,叫做姜邦。爷,不消说了,小的该死了!
  〔旦〕皂隶!把姜松采下去,打一百!姜邦打五十!
  〔打介〕
  〔旦〕就钉了肘发监。
  〔收监介〕
  〔旦〕黄天知、乌氏,还讨个保,候奏请,才好发落。真可肖情轻,就好放了。
  〔向吏云〕做三角文书,明日回话周爷。你这三个人听我说。

  〖红衲袄〗黄天知!那据花房的蜜蜂儿,也号做王。排假阵的灵龟儿,也呼做将。咳,这是假的呵!岂有三分来大的店票花纹样,好扭做九品来真的衙门铜印章?况他真名氏又不隐藏,扮一个大虾蟆套着小科蚪儿当。古来也有这样的事,若不是逼勒封虞,也不过是剪桐叶为圭戏一场!

  〖前腔〗(那乌氏)!虽是你新样妆,引惹出老姜。也是那古时月累及你孽障。(如今人)可讨,爱乌因屋休承望。惟失火殃鱼你自当!(乌氏,你亏了这姜邦。)若没姜家这一小邦,(就是我黄爷呵!)也难主张。咳,我看世情反覆一似敲枰也,谁肯向输棋救一将?

  〖前腔〗(那真可肖!)你虽是打鼓的千门信口腔,倒是个把舵的三老遥怜长。你随他大海掀风浪,只拿定小峨岢一叶去当。(这夥做公的呵!)他来圈套你入火忙,你可大门儿也不去上。你果若是从前有一点歹行亏心也,巴不得靠一座冰山又肯舍太行?

  〔小生贴末同叩头唱〕

  〖前腔〗爷!你是个魆青天,又挂着月一堂。精浑水巧辨出鱼三样,说什么枯木花,重开在铁树上。端的是返魂香,早超生向地藏王。只阴德把什么量,(俺小的这三个蝼蚁呵!)要报德把什么偿?最难的是大海般世界狂澜也,谁似爷砥柱中流把滟滪当?

  〔旦〕皂隶!该保的保了,该放的放了!
  〔三人同叩头谢介,大呼云〕愿他万代公侯、百年长寿、五男二女、七子团圆!
  〔外叩头云〕吏典也从不曾见爷这样的神明!
  〔旦〕
  共笑参军束带忙,炎天大叫簿书狂。
  当时若只供香案,(只好)坐看峨眉六月霜。
  〔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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