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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回 群雄归附小土司 疯汉医治佳公子(3)


  “这日,他跑到他同宗的叔父家里去,原打算要开口借钱的,无奈他那叔父知道他的来意,正言厉色的教训了他一顿,撵了他出来。他受了这一肚皮恶气归家,将家中所有的破旧什物和破旧衣服,一股脑儿卖给荒货摊。得了二、三串钱,就办了几席酒菜,写了几十封信,寄给平日有往来的亲友。信中说自己已病在垂危,自知旦夕间必死,请各亲友于某日某时前来诀别;衣衾棺木是要求各亲友恩施的。

  “这种信寄去,各亲友倒很情愿送他的棺木钱;因以后可永免需索了。每人都带了几串钱前来看病,进门见他精神十足,毫无病容,房中安排好了几席酒菜。明知又上了他的当,然既进了门,不好意思抽身便跑。性急的便气忿忿的向他问道:‘你好好的没有病,为甚么写信来说危在旦夕,害我们多远的跑来?是何道理?’他从容笑道:‘我自有道理。死在旦夕的话,绝不是骗你们的。’

  “直等到亲友来齐了,他劝了一巡酒,才说道:‘我陈六和不是一个不肯上进的人,怎奈我的命运太不济,使我心灰意懒。我早已存了一个只求速死之心,不愿意在世间和人争强斗胜了。只是前日被我那位叔父骂的太厉害,我回家后仔细思量,我如果应该一辈子穷困到死,就不应该有这般才学;既有这般才学,古人说过的“天生我才必有用”,如何就这么委屈死呢?但是,我生长在这桃源县,妇孺都闻我的声名,知道我是一个没信义、没行止的人;我便赌下血滴滴的咒,说从此收心做好人,人家也不会相信我。不如索性远走高飞,到无人认识我之处,改头换面的去干一场;不发财,绝不回桃源与你们见面。你们只当我陈六和今日死了,各人随意施舍几文,只当是给我买棺木;我得了这钱,才有出门的盘缠。倘若托你们的洪福,有回桃源的这一日,所借的钱,都得加倍奉还。’

  “那些亲友听了他这番话,大家面面相觑。那时我也是陈六和座上的朋友,他前后所借我的银钱,记不清数目;我因为把他当一个才子看待,从来不与他计较。那时见在座的都不开口,只得首先称赞他应该出门,并恭维他的才学,出门必遇知己,立刻拿出三串钱送给他。众亲友见我送了,不好不送;一时就凑齐了三、四十串钱。第二日,到他家去看时,果然成了一所空房子;也没人知道他上那里去了。我自从那回与他别后,到今日才瞥眼看见他。也亏了他装呆子,装结巴,装没读书、不认识字,十多年不露马脚。”

  胡庆魁听到此,不觉在自己大腿上拍了一巴掌,叹道:“可惜,可惜!有这种才情学问的人,为甚么不向正经路上行走?做豪杰,做圣贤,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吗?费了十多年的辛苦,却做成了一个骗子,而所骗又不过两三万串钱,还不知道能否保得住长久;实在太不值得了!他既有这些履历,我不可不去告知光宗和尚。这款项不是光宗和尚的,是由多少绅士布施积成的。光宗和尚要对众施主表明心迹,不能不认真追究。”

  成章甫道:“似陈六和这般借着佛法来骗钱,其居心实太可恶了。你就去告知光宗和尚,他此刻派去追赶的人,能将陈六和追回来更好;若不能追回,知道他的真姓名籍贯,便是告到官司,办案的也不至茫无头绪。”

  胡庆魁遂连忙到方丈去了。不一会,胡庆魁带了光宗和尚同来,介绍一僧一道见了面。

  光宗和尚对成章甫说了几句客套语,即合掌说道:“贫僧方才承胡师傅来说,张六乃是陈六和的化名,道长与陈六和同乡,深知他的来历。贫僧正在着急,敝寺不幸,遇了这种意外之事。待告到官司,恳求认真追缉罢,我们出家人,不应该钻进这烦恼网。待听凭他拐了去,不加追究罢,对不起众施主的事尚小,因他这一番设骗,致使以后的人,不敢崇信佛法;而他是由贫僧引进来的,贫僧这毁佛的罪过,如何当得起呢?左思右想,委实为难。道长与他同乡,深知他的底细,不知有没有追究他的方法?”

  成章甫道:“陈六和这种败类,所到之处,无人不受其害。贫道当日也不应该帮助他的盘缠,并怂恿他众亲友使他能成行,这罪过贫道也得担当一分。可惜贫道此刻不能去桃源;若能去,倒不愁没有追究他的方法。”

  刘恪在旁说道:“就怕他拐了这款项,不回桃源去;如果他必回桃源,便是表叔不亲去也容易。”

  成章甫道:“陈六和不是有大胸襟大志向的人,他一旦发了这么大的横财,又以为这里没有知道他根柢的人,岂有不回故乡,夸耀亲友之理?”刘恪道:“只要他在桃源,我自愿去走一遭,包管将他所骗去的钱,尽数夺回来。”

  成章甫望了刘恪一眼,问道:“你此刻能到桃源去吗?”刘恪看成章甫的脸色,似乎不快,即忙改口说道:“我以为钱已被他拐去了,只要能捞得回来,迟早原不必拘定;等到回了桃源的时候,便去找他。”光宗和尚见二人说话的情形,疑心成章甫不肯多事,只随便闲谈了几句,就告辞去了。

  胡庆魁对成章甫道:“你与这光尚是初交,自不愿耽搁自己的正事,替他帮忙;我却与他有多年的交情,很有心想助他一臂之力。”成章甫笑道:“你何以知道不愿替他帮忙呢?我等修道的人,做除暴安良的事,也得看交情如何吗?”胡庆魁道:“然则你打算怎么办呢?”成章甫指着胡庆魁笑道:“你真是精明一世,胡涂一时。你就忘记了我们这次在嵩山聚会的事了吗?”说时,又指着刘恪道:“他本来要到桃源去的,顺便就可以将陈六和的钱捞回来;这样便当的事,为甚么不愿帮光宗和尚的忙呢?不过,我们都是不能露面的人,去桃源干的更是不能露面的事;光宗和尚虽是出家人不妨事,然我们若当面答应他去桃源追究,他说不定就拿着我们答应的话,去安慰各施主,其中不免有多少不便。”胡庆魁笑说道:“这倒是我粗心,没看出你这番用意。”

  刘恪道:“陈六和这骗子,不但害了这寺里的僧人和施主,并且打断了表叔的话头,害我们耽搁的时间不小。郑师傅当日从小摩天岭送表叔去贵州之后,又怎么样呢?”

  成章甫道:“那回在路上并没兼程趱赶,恰好在哈摩师六个月限期以内走到了。哈摩师十分高兴,称赞我能干;我只得将到小摩天岭,遇广德真人的事说了,并说了想请假前去的话。哈摩师听了说道:‘既是他们派了郑五和你前来,你为甚么不引他来见我呢?’我说:‘郑五爷已在门外恭候,不敢冒昧进来。’郑五爷此时在门外听得我师徒谈话,即走进房,向哈摩师行礼。

  “哈摩师道:‘承你祖师的情,帮我采药,我也理应帮他的忙。于今清朝的国运未衰,中原没有可立的基业;逆天行事,是劳而无功的。会理州陆绳祖,乃当今豪杰之士,现正尽其力量,要为父报仇。四方豪杰去投奔他的,他都待如同胞手足;将来倒可望成立一点儿基业。你们小摩天岭的众兄弟,果能去帮助他,究竟还是帮助了自己。你拿我这话去回禀你们祖师,倘能采及蒭荛,也未始非大家之福。’

  “我当时和郑五两人听了,都莫名其妙,也不知道陆绳祖是一个甚人人?正打算动问,哈摩师已对我说道:‘你既有自己的私事未了,怎能一心跟我学道?尽管到小摩天岭去罢!我也有我自己的事,不能常带你在跟前。胡庆魁婆心侠骨,凭着一身本领,专一游行各省,锄强扶弱,这是修道人应做的功德。你从此可跟着他,也多做几件济人利物的好事,不必枯坐深山穷谷之中,才算修道。你就随他去罢!到了那时候,我自来度你。’

  “师傅既吩咐我们走,我便不敢再问了。喜得退出来,就遇着你这位婆心侠骨的胡师傅。和他谈起陆绳祖的话,只见他不住的点头道:‘陆小土司确是一个有作为的豪杰,若有人去投奔他,我倒愿做向导。’我见你胡师傅知道陆绳祖,当即向你打听陆绳祖的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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