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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回 慈恩寺亲戚乐情话 九华山妖魔发怪声(2)


  光宗和尚走近前,说道:“我今早因不见你到方丈来打扫,问他们都说不曾见你,我正觉得诧异?谁知一到佛殿,就见你巍然高坐在这香案之上,闭目合掌,像是念佛的样子。我当时看了你那种情形,心中很不以为然,忍不住说道:‘张六!张六!你疯了吗?怎么敢高坐在这上面,还不快下来忏悔认罪!’我这话刚说完,你实时睁开双眼望着我说道:‘谁是张六?张六在那里?’我一听,你说话的声音不对——你平日说湖南话,话里结巴的说不清楚;此时说的一口河南话,声音响亮,口齿伶俐——料知必有缘故。

  “正待动问,你已开口念出祖师爷临终时的四句法偈,并悠然叹了一声道:‘我当日一手建造这慈恩寺,何等阔大!何等庄严!谁想到传至今日,竟成了这种疲惫不堪的模样!’我听到这番话,才知道是祖师爷附着你的身体降临开示。我心里本有些前因后果,不得明了的事,要向祖师爷请示的;无奈祖师爷慈悲,因恐怕累苦了你的身体,教我取纸笔墨砚来,将要吩咐的法旨,都在纸上写了出来。指派各位大施主出头募捐,在三个月之内,要兴工重建慈恩寺;将来工程圆满的时候,祖师爷还要赐临开光。募捐得来的银钱,以及兴工时的账目,祖师爷吩咐交你经管。”

  张六连连摇手道:“这,这,这个我经管不了,师傅另找别人罢!”

  光宗和尚笑道:“是我找你经管吗?祖师爷如此吩咐,谁敢更改!你放心经管好了,祖师爷岂有差错。你到这里来了一十二年,凡是丝毫不苟,这是大家都知道的。祖师爷若不是因你诚实可靠,何以单单指定交你经管!你为人本来小心谨慎,初来的时候,还有时露些呆像;近来我留神看你,大约是一心念佛之报,智能已在渐渐开了。你从此小心经管了这件大事,将来的功德不小;再加以一心念佛,包管你有智慧顿开的一日。”

  张六这才现出踌躇的神气说道:“祖师爷教我经管,我怎敢违拗。不过我一个字也不认识,写算更是不待说,完全不晓;专经管银钱还办得到,账目我如何能经管!这不是祖师爷和我寻开心,有这难题目给我做吗?”

  施主中的陈桂芳正色说道:“祖师爷是何等盛德的高僧,岂有寻晚辈的开心,有意拿难题目给你做的道理!你不会写算有甚要紧,我们不妨派一个会写会算的人帮助你,还愁管不了这笔账吗?”张六点头道:“有人帮助就好了。但是三个月便得兴工,只怕不能有这般迅速;因为这寺要重新建造,工程不小,三个月如何能募化这么多银钱呢?”光宗和尚笑道:“若是三个月来不及兴工,祖师爷也不这般训示了。某施主派捐若干两,某施主派捐若干两,祖师爷都一一指定了,并无须去远处募化;只是办砖瓦木料,有三个月还来不及吗?”张六叹道:“祖师爷这般显圣,可惜我无缘听他的训示!”光宗和尚及众僧俗,见张六说话的神情,都惊讶道:“这真奇了!张六自祖师爷附身之后,说话不但不似从前结巴,并且很聪明懂道理了。佛法诚哉不可思议,我们大家应该向张六道贺才是。”

  张六笑道:“岂敢!岂敢!我那里当得起聪明懂道理的话!只是我自己也觉得此刻的心地,不似以前那么的胡里胡涂了,这确是佛力加被。道贺不敢当,我倒是得向佛前叩谢恩施的。”说时整理着身上衣服,诚惶诚恐的向佛前拜了九拜;起来,又向光宗和尚拜谢了指示念佛之恩。

  满殿的僧俗看了这情形,无不欢喜赞叹。刘恪也悄悄的对胡庆魁道:“这种奇事,若非我亲眼看见,由别人向我说出来,无论出自如何诚实不说谎的人之口,我心中总不会相信有这么一回事。师傅看张六此时的神情,和昨天比较,不简直是前后两人吗?”

  胡庆魁点头道:“像这样的事,本来也太奇怪了!我正在替张六着虑,像他这般痴不痴呆不呆,写算都不会的人,怎么能经管银钱账目!就是派人帮助他,怎奈他差不多和木偶一样,知道甚么经管呢!不明白他们祖师爷,何以有这样颠倒的举动。想不到顷刻之间,性情都可以改变,”

  他们师徒在谈话的时候,光宗和尚已将各施主延进方丈款待去了。张六素来只管打扫房屋,听候呼唤指使的,此时各施主也邀他同到方丈里谈论去了。胡庆魁等师徒三人,因是寄居作客,不便跟进方丈去看,不知他们在方丈里谈论了些甚么事。

  过了几日,胡庆魁到方丈里闲坐,便听得光宗和尚说道:“远近的富贵人家,因知道祖师爷显圣,亲身向人募过银钱,重建这慈恩寺;大家都明白这种施舍的功德很大,经祖师爷指派了数目的,固是分文不少的,次日即解送前来;就是祖师爷不曾指名派出的,也有若干人自愿一千、八百的施舍。若不是祖师爷肯这么显圣,那怕满寺的僧人出门募化三年,也不容易募化到这么多银钱。于今才四、五日,捐来的银钱已将近二万两了。

  “你看,寻常想募化几百两银子,尚且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老僧在三十年前,为大殿上的铜钟破了,仅想募化三百两银子重铸一口,足足化了半年才满这数目。有许多大门外面,贴了‘僧道无缘’字条的,不用说,是文钱合米也不肯施舍;就是地方上平日称为欢喜斋僧布道的人家,走进去募化,也不过施舍三文、五文。老僧只得说明是募钱重铸大雄宝殿上的铜钟;可笑一般施主不听还好,听了倒气忿忿的说道:“甚么重铸大雄宝殿上的铜钟?修五脏殿也罢哪!”

  “阿弥陀佛!这就使老僧有口难分了。老僧就因为募赀重建寺院,其难当数十倍于一口铜钟,那里再敢发这样宏愿呢?去年朱友信居士曾说过,愿尽力捐助,教老僧发些缘簿,求各士绅代向各处募化;老僧仍是害怕不敢遵办。谁知因缘时节到了,祖师爷竟会这样显出神通来!”胡庆魁道:“祖师爷显神通,固是一件奇事;痴呆愚蠢的张六,就因祖师爷一次附身之后,居然把性情言语举动都改变了;即此一事,还不能使人增加信佛之念吗?”

  光宗和尚听了很高兴的点了点头。忽然问道:“你不是说,约了一个道友在这里会面的么?于今那道友已经来过了没有呢?”胡庆魁道:“我正在因为那道友不知有甚么耽搁了,至今还不来,心中甚是着急;并且长久在老法师这里打扰,我心中尤属不安。”光宗和尚合掌念着阿弥陀佛,道:“彼此相交多年,何必这么客气!老僧不说没有好款待的话,就是不和你讲客气。”

  光宗和尚说到这里,只见一个小沙弥在门外伸头进来探望,好像进房回话的样子。胡庆魁即起身待走出去。光宗和尚向小沙弥问道:“甚么事?”小沙弥这才跨进门,说道:“外面有个道家装束的人,走进寺来,四处张望,好像要寻觅甚么东西的样子。我上前问他找那个,他只当没听得,不肯开口。我看那东西形迹甚是可疑!”光宗和尚正色说道:“佛寺原可以随人瞻礼;过路的人,偶然进寺来游观一番,这也算不了甚么事,怎么好胡乱说人家形迹可疑?”

  胡庆魁忙向小沙弥问道:“道家的装束,是不是身材很高大,年约五十多岁的人呢?”小沙弥连连点头应是。胡庆魁即笑对光宗和尚道:“说不定就是我约了在这里会面的那位道友来了!他本是一个生性鲁莽,不会讲礼节,不会讲客气的人。”旋说旋作辞,向外走去。小沙弥也跟在胡庆魁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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