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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姻缘有定老道士执柯 玄法无边呆汉子念佛(4)


  “光宗老法师满腔慈悲之念,很可怜他的遭际,给衣他穿,给饭他吃,问他打算怎么办。他说在外面东飘西荡的苦楚,实在受够了;只要老和尚肯给一碗饭他吃,不使他冻了饿了,他情愿一生在寺里打柴挑水,不愿回家了。那时寺里正缺少一个诚实可靠的火工道人,他既情愿,便将他留在寺中,分派他的事务。他为人虽痴呆,然做事确是诚实非常,丝毫不会偷懒;凡是粗重吃力的事情,旁人不情愿做的,他总是不顾性命的去做。做好了也不居功;旁人做坏了的事,推在他身上,当家师责备他,他也不知道分辩。

  “光宗老法师欢喜他诚实,教他在没事的时候念佛,求佛赐与智慧。可惜他太蠢了,不但一个字不认识,连教给他念‘阿弥陀佛’四个字,都教了好些时间,才念得上口。本来他说话有些口吃,念起阿弥陀佛来,也得阿上好大一会;阿得满脸通红,颈筋都暴起来了,弥陀佛三字才脱口而出。他在念佛的时候,旁边的和尚,没有一个忍住不笑;有时念得满堂大笑起来,他倒和没事人一样,只管放连珠炮也似的念个不住。他越是拚命的念,在旁的和尚越是笑的转不过气来。

  “后来老法师只得不教他和大众在一块儿念了,他独自在无人的地方念;小沙弥跟着去偷看,更是使人笑断肚肠。每到口吃得念不出声的时候,自己举手打自己的嘴巴,时常打的两脸通红,还不肯住口。寺里和尚虽是笑他,然也多佩服他的志念坚诚。常言‘佛法无边,不可思议’,他是这么坚诚信念,十多年来确已收着效果了;于今他不但念佛不觉口吃了,就是和人说话,也不似以前那般吃力还说不明白了;呆头呆脑的神气更减去了不少。你想若不是佛力加被,岂有中年以后的人,性情举动会无端改变之理?”

  刘恪听了点头道:“昔日达摩初祖,就是在离此地不远的少室,面壁十年而得至道。修行的人,得一朝顿悟的事,书上记载的很多。像张六这样,还不能算是顿悟;是因他在这寺里朝夕不离的住了十二年,大家对他习见惯了,似乎觉得比初来时好些。其实我看他呆头呆脑的神气,还是充满在他身上。”师徒二人如此闲谈研究了一会,也就将张六的事放过一边。

  入夜,刘恪与何玉山在一间房中睡觉。刘恪向何玉山道:“当郑师傅送信给我,教我到嵩山来的时候,我就想起你的事;待向郑师傅打听你别后的情形,不料我一回头,郑师傅已不知去向了。那日师傅在山里画了一个圆圈,教你坐在圈里,你记得当时是怎么的情形呢?”

  何玉山愕然说道:“当时并没有甚么特别的情形,只觉得忽然雷电大作,风刮砂飞,眼前黑暗沉沉,像是要下大雨的样子。我因师傅曾吩咐不许移动,并且看左近也没有可以避风雨的地方,所以坐着不敢移动;喜得不久就雷止风息了。不过,我至今还觉得有点儿奇怪的,就是师傅来引我走出那圆圈,几步之外,地下便很潮湿;再看四周的树枝上还在滴水,竟是刚下了一阵大雨的神气。我问师傅,何以下了这么大的雨,我全不知道?师傅笑道:‘谁教你不知道;你问我,连也不知道。’”

  刘恪笑问道:“你当时不见有人在你身边走来走去吗?”何玉山摇头道:“若见有人向我身边走来,我早已起身逃跑了。难道你曾看见有甚么人到了我身边么?”刘恪即将当时所见的情形说了。何玉山吐了吐舌头,说道:“好险,好险!若非师傅的道法高妙,我岂不是坐在那里等人前来捕捉?”

  刘恪道:“那却不然!如果师傅没有这么神妙的道法,又何至将你坐在那地方不许移动呢?你从那个圆圈里出来,一向就跟着师傅行走,不曾离开吗?”何玉山道:“虽是跟着没有离开,但是并不曾传授我甚么道法;我从小练了多年,近年懒得再练习的拳棒,师傅倒逼着我练,不许抛荒。”刘恪道:“道法自然不肯轻易传授,只是得长久跟着师傅在一块,便不愁得不着真传。”二人谈了一会,遂各自安寝了。

  次日刘恪起床,忽听得何玉山说道:“咦?今早张六怎么还不见进房来扫地?”刘恪道:“辰光还早,大约也快要来了。”何玉山道:“这辰光在我们觉得还早,你不知道这寺里的和尚,个个都是天还没亮,就起来做功课的。张六每早打扫各僧寮,总在各和尚初起床的时候。我与师傅在这里住了几日,见惯了张六做事,简直是刻了板,丝毫不能移改的。于今太阳已出了这么高,还不见他来扫地,实是一件怪事。”刘恪笑道:“安知他不是因旁的事情耽误了,这算得甚么怪事!”

  何玉山还没回答,只见胡庆魁已从隔壁房里走了过来,笑道:“今早很奇怪,不知张六怎的到这时分,还不送洗面水进来,也不见他来打扫。”何玉山道:“我也正在这里觉得是一件怪事。”

  胡庆魁道:“我在这慈恩寺借居的次数,至少也有二、三十遭了,甚么时候做甚么事,不曾见他有半点改移,也没见他害过病。”刘恪见胡、何二人都一般的说法,便答道:“这不很容易明白吗?去外面随便找一个和尚问问,就知道端底了。”何玉山道:“不错,待我去问个所以然来。”说着,笑嘻嘻的去了。

  才一转眼,就见何玉山急匆匆的走回房来,说道:“果是一件大怪事,快到佛殿上瞧去!”胡庆魁接口问道:“佛殿上有甚么大怪事?”

  何玉山道:“佛菩萨附在张六身上,此刻正高坐在佛前香案之上,大声向众和尚不知说些甚么。光宗老法师披着大红袈裟,手捧如意,在当中朝张六跪着;其余的几十个和尚也都恭恭敬敬的跪伏在地。快一同去瞧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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