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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招算命好友设圈套 骗测字清官访案情(3)


  魏丕基扑通一声跳下水后,就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了。河里的水流得很急,众人说道:“像这样急的河流,便是识水性的人也难下去;何况他是一个文弱书生,又有五十多岁的年纪,在这黑夜之中,跳下水去安有生理?”周礼贤不由得望着河里号哭,众亲友也多流泪哭泣。好一会工夫,众亲友才劝得周礼贤回魏家。

  周礼贤拭着眼泪说道:“丕基自从回通城后,便无日不和我在一块儿盘桓说笑;就论朋友的交情,也可算是很厚的了。这回我看他的气色,虽是恶劣到了极点;然他关着门度日月,已过到了今日,我以为他身上的祸事,已可望躲避过去了;谁知他顷刻之间,会有这种现象发出来?真应了俗语那句‘是祸躲不掉’的话了。

  “舍侄女往日虽曾有个气痛的毛病,然近来已有两年不发了,不知怎的刚才徒然气痛起来?丕基闻报进去,见舍侄女睡在床上,还到床跟前殷勤慰问了几句。等我跟进房的时候,丕基就改变了声音登时改变了声音举动了;两眼很慌张的样子,向房中四处望了一望,即对着空处说道:‘哎呀!你们都来了吗?我对不起你们!’一边说,一边对着空处作揖。

  “我当时看见他这种神情,就吓了一跳,忙呼着他的名字,问他看见怎么了。他彷佛没听得的样子,理也不理,对空作了几个揖,似乎求情不曾求准,被人殴打的模样;两手握着拳头,左撑右拒的乱闹起来。我知道他是疯癫了,打算指挥当差的将他捉住,把手脚缚了。正待叫当差的过来,谁知他一眼看见橱底下一把新买未曾用过的切菜刀了,一弯腰就抢在手中,向左右乱砍。

  “舍侄女虽气痛得不能转动;然见丈夫忽然变成了这种模样,如何能忍心坐视不动呢?只得下床来想将丕基抱住。那知道丕基在这时候已不认识人了,对舍侄女迎头一刀劈下去;幸亏舍侄女将头偏了一偏,一刀劈在肩上,当下就被劈倒在地,放出许多血来。当差老妈子见丕基连自己的老婆都不认识,谁还敢上前呢?我也因多了几岁,年纪精力衰颓了,更不敢去捉他。只得听凭他一路砍出了房门,才叫老妈子先将舍侄女抬到床上,紧关着房门;恐怕丕基再劈进房来。丕基砍出睡房之后,遇着什物就捣毁,见了当差的就追上去乱砍;当差的吓得往客厅里奔逃,他也追出客厅。

  “他追出客厅以后的情形,诸位都是亲目所见的,用不着说了。凡蠢得一点儿相法的人由一人见了他,虽都能一望而知道他的气色不好;像这样的变生俄顷,任凭谁也看不出。”

  众亲友都点头叹息道:“似这般变故,真是防不胜防!听丕基说话的口气和举动,好像是被许多冤魂寻着了他的样子。”周礼贤连忙说道:“不错不错!我也觉得是这么一回事。丕基在日,我曾听他说过,有一次为收人五百两银子,冤屈了一个好人,事后追悔已来不及了。说时长叹了一声道:‘常人都说“公门之内好修行”,这确是不错!当刑名老夫子的更是要存心好,不然造孽非常容易。’”

  周礼贤在客厅里谈论,周氏已从里面一路哭着出来了,向周礼贤追问魏丕基跳河的情形。周礼贤照实说了一遍,周氏只哭得死去活来,众亲友大家劝慰他好生将养上的刀伤。

  魏丕基是个有身分、有财产的人,虽是这般死了,连尸都捞不着,然不能不举办丧事。当即由周礼贤作主,用棺木装了魏丕基衣服鞋帽,一般的办丧事开吊。

  魏家的族人要办承继,周氏一口咬定不肯,说自己已有两、三个月身孕了;如果将来生下是女,再办承继的事。魏家族人谅知道周礼贤是通城有名的讼棍,无人能惹得起他;周氏是周礼贤的侄女,来魏家两三年不曾生育,只是魏丕基一死,忽然有两三个月的身孕了;明知这身孕是靠不住的,然逆料是周礼贤主使,都不敢说甚么。

  丧葬办了之后,周氏便关着门守节;除了周礼贤而外,凡是魏家的一切亲友,均断绝来往。亲友中之自爱的,也因周氏尚在年轻,巴不得不来往,免得招人物议;其不知自爱的,因畏惧周礼贤,不敢对周氏有需索的举动。通城一般人对于周氏的议论,因她能认真守节,不曾闹出辱名丧节的事来,倒很恭维她,说是难得。

  光阴易过,魏丕基死后,一霎眼又是新年了。这日刘曦知事新来通城上任,带来的一个书办姓吕名良才,是魏丕基的门生;一到通城,就抽空来魏家看老师。进门会着周礼贤,才知道魏丕基在半年前是那么死了。当下吕良才对供设的灵位叩了头,要拜见师母;周氏推辞不出来,吕良才也不勉强,即作别回县衙去了。

  说也奇怪,吕良才这日回到县衙,夜间便做了一个梦。梦中见魏丕基浑身沾泥带血的走了来,望着吕良才哭道:“我死得很惨,多久就望你来替我伸冤雪恨!”吕良才在梦中吓了一跳,打算近前诘问时,一转眼已不见魏丕基的踪影了。

  实时惊醒起来,觉得这梦很蹊跷,次日便设法找着魏丕基的亲友打听。那些亲友多是亲眼看见魏丕基投河的,异口同声说得与周礼贤所说的一般无二,毫无冤屈可疑之处。吕良才心想:梦境是不能为凭的,即算是死的冤屈,然因自己疯癫了跳河而死,也不能归罪于人。只好以妖梦视之,不作理会。

  又过了一个月,这日吕良才因奉了刘知事的委任,下乡踏勘一件田土案子。离县城有几十里路,入夜就在一家饭店里歇宿。

  一更过后,吕良才还坐在灯下查案卷,不曾上床睡觉,忽一阵冷风吹来,只吹得窗纸瑟瑟的响。一盏寸来长火焰的油灯,登时被那从窗格中吹进来的冷风,惊得摇闪不定,险些儿要吹灭了;在那将灭未灭之际,却又从新发出一种火焰来。只是这火焰不似未经风时的光明了,焰头透着青绿的颜色,一闪一闪的向上升长,竟升高到五、六寸。

  他顿时觉得阴森之气满室,不知不觉的遍体肌肤起粟,一颗心也不由得怦怦的跳动;料知是将有鬼物出现了。正待起身把随行的人推醒,偶一抬头便见魏丕基若隐若现的立在前面,其形象与一月以前梦中所见的毫无差别。

  吕良才的胆量素小,吓得两眼发直,身体不能动,口不能言;只有心里还明白。耳中彷佛听得魏丕基带怒说道:“你受我裁成之德,我死得冤屈无伸,好容易混进县衙示梦于你,教你替我伸雪,你竟敢以妖梦置之!你今后若再不理会,便休怪我不顾师生之谊。”说罢,鬼影一晃,就不见了。灯光立刻回复未经风以前的红焰。

  吕良才经过半晌,方能转动,心想:“我老师若不是实在死得冤屈,绝不至是这般在我跟前显形!只是当日经许多亲友在他家,都是亲眼看见他老人家忽然得了疯癫之症,投河自尽的;这其中就有冤屈,教我怎生伸雪呢?”当夜也不曾思量出如何伸雪的办法来;不过他心中默祝,对于他老师之死,无论如何在回通城以后,总得尽力查出一个所以然来。

  吕良才在乡下没几日耽搁,便将奉委踏勘的田土案子办好了,回衙复命。他自己既思量不出如何伸雪的方法,只得将魏丕基死时的情形,及示梦显形的种种怪异,秘密呈明刘知事。

  刘知事是一个精明干练的能员,一听魏丕基死时的情景,便说道:“这其中必有原故,我有方法能替死者伸雪。”当即打发人去河边,叫陈化龙来县衙里算命。一会儿去的人回报道:“河边上并没有摆课棚的,不过打听陈化龙这个人,知道的倒不少。在通城摆设课棚已有好几年了,往年是摆设在祝融殿的,搬到河边上不到一个月就收歇了。拆字算命的生涯已不干了,有人说他积蓄了几百两银子,现在做小本生意。”

  刘知事点了头,立时取了一张名片,选派了两个干役,只说县太爷叫算八字,乘黑夜不动声色的将陈化龙骗了来。刘知事如何盘问?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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