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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郑绍畋当面挨辱骂 何达武注意索酬劳(1)


  却说郑绍畋见了何达武那种着急的模样,不由得更加着急起来。当下走近一步,对何达武说道:“你不要是这般吞吞吐吐的,说得我听了更是不明白。我只要问你,我那封英文信,怎的得罪了二姑娘?”

  何达武道:“你这才问得奇,你不懂英文,我更不懂英文,我知道你那封英文信怎的得罪了二姑娘?”

  郑绍畋道:“是我的话说忙了。我是问你,二姑娘看了那封英文信,是怎么样一个情形?当时说了些什么话?”

  何达武道:“这个我很记得明白。那一天下午时光、我同着我表兄、表嫂和二姑娘,在外面回来,接着你那封英文信。二姑娘看了看信封,还是笑嘻嘻的,后来拆开信封拿起信纸一看,脸上的颜色就慢慢的变了,渐渐的怒容满面,骂了两声马鹿,又骂了两声混帐东西,又骂了两声畜牲,又骂了两声朽崽,又骂了两声……”

  郑绍畋忙截住他的话头,说道:“铁脚,你不要瞎造谣言,哪有个没出闺门的女孩子,是这般信口骂人的,你这话我不能信。”

  何达武睁起两眼嚷道:“信不信由你,你要我说二姑娘看见你写的英文信的情形,我不能欺朋友,不能不直说。你不爱听,我就不说。”

  郑绍畋本待不听,却又放心不下。只得说道:“好,好,好!你说,你说,我信你的。”

  何达武道:“二姑娘边看边骂的看完了那封英文信,直气得颈脖都红了,一手捏了那封信,立起身来就要跑。那时我表嫂也摸头不着,当二姑娘骂的时候,也问了几声,道是怎么一回事。二姑娘也没有答白,及至二姑娘突然起来要跑,我表嫂才拦住他,问她到底为了什么事?二姑娘怒气冲天的,把你那封英文信丢在地下,说道:‘你们去看,这信上说的是些什么话!’我表嫂拾了起来,说道:‘我是不大懂英文的,这里面到底是些什么话,你得说出来呀,大家也有个计较。’二姑娘说:‘这里面的话,我有些说不出口。’我表嫂说:‘大约总是些肉麻的话,这种情书,你何必理它,动这么大的气呢?’二姑娘说:‘是什么情书?郑绍畋这个混帐东西,简直的是糟蹋我。’我表嫂说:‘他无缘无故的糟蹋你做什么?你不讲,我们又怎么能够知道呢?’二姑娘那时也真气极了,不假思索的说道:‘这封信上,简直的把《水浒》上王婆所说的五件事,都形容了一个淋漓尽致,你说该死不该死?’

  “我表兄、表嫂都大怒说道:‘该死,该死!什么郑绍畋,简直不是个人。’我表兄又对我说道:‘是你去找来的一班无聊鬼,以后不准上我的门。’二姑娘接着说道:‘不准上门,哪有这样便宜的事!’当下又把信抢在手中,说道:‘我抓了这么个把柄,我有三个办法:第一,去告诉留学生监督,革除他的公费,赶他回国。第二,便告诉同乡会会长,开同乡会请大家评评这个理,叫他以后做不得人。第三,把他告到日本警察署,叫他丢一个大丑。’说罢,怒冲冲的就要走,那时幸亏我那表嫂拦住,劝道:‘像这般没有人格的东西,犯不着同他计较,你只当疯狗子对你乱咬了一顿,难道你也要认真么?’

  “我当时也插嘴说:‘郑绍畋本来不是个东西,这是我该死,不该理他,所以惹出这一场是非。而今我来陪礼,求你不要认真。你若是照这三个办法实行起来,简直毁了他一世,这遭饶过了他罢。’我随说随即作了几个揖,我表嫂又劝了一会,这才把二姑娘的气渐渐的平了下来。我表兄仍旧埋怨了我一顿,我真正羞得恨无地缝可钻,急得出了几身大汗。我又不曾得罪了你,你老人家真正不怕害死了人,开我这么一个大玩笑。请问我怎么对得住他们夫妇姊妹三个?”

  郑绍畋听了,好似五雷轰顶一般,不知如何是好。登时怔住了,面青唇白,冷汗直流,才握拳蹬脚,骂了一声道:“好一个狗娘养的。”

  何达武忙问道:“你还要骂人吗?”

  郑绍畋恨了一声道:“我可不骂你,我是骂那个狗娘养的,写些这么样的话来害我,我只有去找他拼命。”

  何达武道:“那你得要慎重一点,万一这些话都是我造的谣言,岂不是我害你打人命官司吗?”

  郑绍畋道:“你不必激我,我总得把这桩事弄个明白,我无论哪一方面,都不能够听凭别人如此损我。”

  何达武道:“我看你不如同我去见见二姑娘,表明这信不是你写的,着实的解释一番,似乎好些。”

  郑绍畋道:“罢,罢,我还去吃眼前亏吗?少陪,少陪,我要去了。”

  何达武道:“你若是去找那写信的,你要忍耐着性子,真个闹出人命来,我不能替你去抵命的。”

  郑绍畋也不答话,提起脚就走了。

  何达武见郑绍畋上了他的当,得意得了不得,手舞足蹈的走到停车场,只见一辆开往富士见町的电车来了,连忙跳了上去。那车开动起来,何达武忽然想起,时候不早了,恐怕周卜先出去了。误了自己报信的事。登时急起来,只恨电车开行得太慢。又想到若不是为了郑绍畋耽搁了许多工夫,我早已在富士见町了,何至于着这真急。忽又转念一想,虽然为了郑绍畋耽搁许久,可是拦阻着郑绍畋不至于见二姑娘的面,免得打扰卜先的好事,总算做了一桩事,卜先一定更要感激我。

  正在心乱如麻的时候,忽然面前站着一人,听得他嘴里咕哝了一句,抬眼看时,原来是车守要他买票。便伸手到怀里一摸,那知道特地跑回去拿的那只钱囊,不知怎地又不见了。只得红着脸对车守说明,此时电车刚走了一站,恰正停住,车守便叫他下车,车又开去了。何达武没法,只得回头向家里奔,奔出一身臭汗,向裤袋里取手巾揩时,却把个钱囊带出来,掉在地下一声响,拾起来,又奔向停车场,气急败坏的立着等电车。看着电车一辆一辆的过去,恰巧没有开往富士见町的,等得一个不耐烦。

  看看将近十一点钟了,心里又同火烧一般的胡思乱想起来。好容易等了电车,到富士见町相近的地方,跳将下来,急急忙忙的奔上楼去。

  真是无巧不成话。那位周卜先正收拾舒齐,打算出去,一看何达武气喘喘的奔了来,便问道:“铁脚,什么事这样急?”

  何达武一面摇头,一面进房坐下。喘息了一会,才道:“喜得我早来一脚,若是你出去了,不但我扑一个空,你还要后悔不及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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