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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供撮弄呆人吃饭 看报纸情鬼留名(2)


  雇一个下女,被你弄跑了,雇二个下女,也被你弄跑了,害得我们自己烧饭吃。你还在这里肚子饿了,要我下厨房弄饭给你吃!你挨饿是应该的,饿死都是应该的。”

  何达武跳起身来笑道:“罢了,罢了,我就进厨房,不敢惊动你二小姐,只请少造些谣言。”

  说着跑向厨房,帮陈毓做饭去了。周撰心里明知道是何达武跟下女勾搭,却做不理会的样子,笑问陈蒿道:“铁脚和下女是怎么一回事?”

  陈蒿正笑嘻嘻的要说,李镜泓忙向他使眼色,陈蒿便改口说道:“并没什么事,就是下女都不愿意他罢了。”

  周撰偷眼望陈蒿笑了一笑,即回过脸来和李镜泓闲谈。陈蒿也下厨房,帮着做饭去了。

  直到上灯时分,饭菜才弄好。周撰看是一大盘腊肉,一大碗鲤鱼,还有几样素菜。留学界能吃到这种料理,就要算是盛馔了。周撰谢了扰,大家围坐共食起来,正吃得高兴的时候,外面有人呼着“御免”。周撰一听声音好熟,只是一时没想出是谁来。陈蒿望着陈毓笑道:“准是那涎脸鬼又来了,大家都不要理会他。”

  陈毓点了点头,仍吃着饭,也没人起身去招待。那人已自走了进来。

  周撰抬头一看,果然认识,姓黎,名是韦,湖南湘乡人,曾在宏文学校和周撰同过学。年来投考了几次高等专门学校,都没考取,此时尚没有一定的学校。因和何达武认识,得见着陈蒿,黎是韦爱慕的了不得,时常借着会何达武,在陈蒿面前,得便献些殷勤。

  黎是韦的年纪,虽只有二十七八,皮肤却粗黑得和四十多岁的人一样,身体特别的又瘦又高。陈蒿的身量并不矮小,和黎是韦比起来,仅够一半。因此陈蒿甚不中意。任凭黎是韦如何献媚,总是冷冷淡淡的,不大表示接近。黎是韦见没明白拒绝,只道是自己功行不曾圆满,以为尽力做去,必有达到目的之一日。当下进房,见周撰和陈蒿在一桌吃饭,心里就是一惊,只得点头打招呼。周撰笑道:“我们隔别了年多,没想到在这里遇着。”

  黎是韦道:“是吗。我多久想探望你,因不知道你的住处,又无从打听。这里你也常来的吗?”

  何达武笑道:“若是常来的,也不待此刻才遇着你了。”

  周、何二人说了,仍自低头吃饭不辍。黎是韦想就坐,看蒲团都被各人坐了,立在房中东张西望寻找蒲团。李镜泓是个无多心眼的人,看了不过意,忙腾出自己坐的蒲团来,递给黎是韦道:“晚饭用过了么?要没用过,不嫌残剩,就在这里胡乱用点。”

  黎是韦接了蒲团,弯腰望了望桌上的菜笑道:“我晚饭是已用过了,但是你这里有这么好的料理,不可不尝一点。”

  说着挨周撰坐下来。周撰刚吃完了饭,即起身让出座位来道:“你舒服些坐着吃罢,我吃完了。”

  黎是韦见没干净筷子,拿起周撰吃的那双,扯着衣里揩了一揩,正要伸到腊肉盘里去,一看腊肉盘不见了。只见陈蒿端在手里,立起身来笑道:“这肉冷了不好吃,等我端去热了再吃。”

  黎是韦听了,满打算是陈蒿体恤他,怕他吃了冷肉坏胃,连忙点头说是,将手里的筷子放了,心里得意不过,找着周撰东扯西拉的说笑。

  李镜泓夫妇和何达武都吃完了饭,随手将碗筷撤了进去。

  日本吃饭的台子,全是要用的时候,临时将四个台脚支架起来,用完了收拢,随意搁在什么所在,不占地方。周撰见碗筷都撤了,东家既没有下女,做客的不好不帮着收拾,即将食台收拢,塞在房角上。

  黎是韦不好说我还要吃腊肉,食台不要搬去,只好望着周撰,心里不免生气。暗想:我的意思,原不在吃肉,无非要和我意中人共桌而食,亲近片刻。此时他们都吃完了,我一个人吃着也没意思。正打算起身到厨房教陈蒿不要热肉了,何达武已把那盘吃不完的残肉,重新烧热,端了出来,并一双筷子,交给黎是韦道:“你净吃肉,还是要吃点饭?若要吃饭,我再去盛一碗来给你。”

  黎是韦道:“我晚饭已吃过了,不过一时高兴,想跟着你们尝尝腊肉的滋味。你们都吃完了,巴巴的热给我吃做什么呢?”

  何达武笑道:“你还跟我闹什么客气,快接着吃罢。”

  黎是韦只得接了。

  陈蒿出来,见黎是韦端着一盘肉在手里,忍不住笑道:“谁把台子收了?端在手里怎么好吃?”

  周撰立在黎是韦背后,也望着好笑。黎是韦自觉难为情,将肉放在席子上道:“我肚里不饿,吃不下。”

  陈蒿道:“你自己坐下来要吃,害得我重新烧热,你又不吃了,不是拿人开心吗?”

  何达武也从旁说道:“二姑娘好意烧热了,你不吃,难道嫌脏吗?”

  黎是韦一想不错,不吃对不起陈蒿,仍将盘子端起来,拿筷子一片一片的夹了吃。陈蒿倚门框立着,抿住嘴笑。周撰轻轻走到何达武跟前,在他肩上拍了下道:“你不去盛碗饭来,这腊肉怪咸的,怎好就这么吃?”

  陈蒿接着说道:“我去盛来。我只顾自己吃饱了,倒忘了人家。”

  黎是韦忙说不要费事。陈蒿只作没听见,跑向厨房里,盛了一大碗饭来,亲手递给黎是韦。黎是韦本来吃不下,但因是陈蒿亲手盛给他的,觉得是很亲热的待遇,即时又把肉盘放下,伸手接了饭笑道:“女士的盛意,便吃不下,也得拼命吃了。”

  可怜他这种害色迷的人,对于他心爱的情意最为诚笃,哪里知道人家有意作弄他。竟把一大碗饭,一盘残肉都吃了。立起身来,伸了伸腰,摸了摸肚子笑道:“这碗饭盛的太结实,不是我人高肚皮大,也吃不了。”

  陈蒿看了好笑,问道:“还能吃一大碗么?像你这样魁梧奇伟的大丈夫,必有过人的食量,才能做过人的事业。你看《唐书》上的薛仁贵,《史记》上的廉将军,一顿饭就得一斗米。

  从古来的英雄,都是要会吃饭的,才可以做得,我因此最佩服会吃饭的人。有许多男子,文弱的和女人家差不多,每顿只能吃一碗半碗。那种男子,决不能有精神替国家做事,我是最看不起的。”

  黎是韦连说:“女士的见解不错。我自到日本来,吃饱了的时候很少,每日总得挨着几分饿。”

  陈蒿道:“这是怎么讲?因功课忙了,没工夫吃饱饭吗?”

  黎是韦摇头道:“不是。我到日本,就住在旅馆里。旅馆照例每顿只一小桶饭,极小的饭碗,恰好三碗,一些儿没有多的。不够的时候,教他添一碗,要五分钱。充我的量,每顿添五角钱,还不见得十分饱。算起来,一名公费,只勉强够添饭的钱。女士看我如何敢尽量吃?没法,只得挨挨饿罢了。”

  陈蒿大笑道:“既是这么,我家不要钱的饭,不妨吃个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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