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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炫学问批评情死 办交涉大占上风(2)


  周撰道:“这原是一种慈善事业,不能讲值得多少。我是见他纠缠得讨厌,身上又没零钱。”

  陈蒿笑道:“他运气好,遇着周先生在这里。不然,我姊妹两个也和他闹不清楚,不知道他是干什么来的。”

  周撰道:“他这种人,纯是一种募化的性质,不愿意给他钱,拒绝他,不许进门,也未尝不可。不过日本人眼光最小,并不必给他多钱,就是三角五角,他也是谢了又谢的接着去了。我听得皮靴响,以为是铁脚和李先生回来了。”

  陈毓道:“我也是这么想。”

  正说着,外面又推得门铃响,只见何达武的声音,在玄关内喊道,“卜先没走么?”

  周撰连忙答道:“没走,事情怎么了?”

  何达武已进房来,气喘气急的说道:“小鬼可恶。他自己约了时间,没手镯给人,倒骂老李不该坐在那里逼赎,教老李回来,明日再去取。老李如何肯走呢?正在争闹的时候,恰好我去了。老李听说卜先来了,非常欢喜,教我来请你快去。

  老李气得要打那掌柜的了,只因为日本话说不好,怕打出事来,到警察署占不了上风,极力在那里忍受。卜先你就同我去罢,莫把老李一个人气坏了。”

  周撰就席上拿帽子戴了,笑道:“哪有说不清楚的事,何至要动手打人?一动手,都输了理了。走罢,你带我去看看。”

  陈毓笑道:“说不得要辛苦周先生走一遭。”

  周撰笑道:“李太太说哪里的话?只要是我力量所得到的事,哪说得上辛苦。”

  陈蒿跟在后面笑道:“我是要等交涉成了功,才说辛苦的话。不成功,算是白辛苦。”

  周撰回头望着陈蒿笑道:“小姐放心,交涉不成功,我决不来见小姐了。留学这么多年,这一点儿小事都办不了,还有脸见人吗?”

  说笑着,同何达武出来,向鹤卷町走。

  何达武笑对周撰道:“你拉拢女人的本领,实在不错,只昨夜一桌酒席,已收很大的效果了。”

  周撰道:“你怎么知道已收了很大的效果呢?”

  何达武笑道:“我和她同住在一块儿,怎么不知道?”

  周撰喜道:“怎么知道的,说给我听看。

  我不相信,就有什么表示,给你看出来了。”

  何达武道:“你不信拉倒,算我没说。”

  周撰道:“你且说出来,看是怎么回事。”

  何达武摇头道:“我不说。你要我说,得先教给我的赌诀。”

  周撰笑道:“你这东西,原来想用这话骗我教你赌诀的。你这样存心,我一辈子也不教给你了。”

  何达武笑道:“你一辈子不教给我,我也一辈子不说给你听。”

  周撰往前走不做声,何达武跟在后面说道:“也难怪你不相信,她对我怎么会有什么表示。但是你万分猜不到,他虽不曾对我有什么表示,却比对我有表示的还要厉害。我一辈子不说给你听,你便一辈子摸不着头脑。”

  周撰心里虽断定何达武是信口开河的,只是忍不住要问,故意放慢了脚步,等何达武走到切近,“喂”了声道:“铁脚,你只说怎么知道的,以外的话,不说由你。”

  何达武耸了耸肩头道:“你想问我怎么知道的吗?我说给你听罢,昨夜她姊妹两个在房里谈话,被我听见了,不比对我表示的还要厉害吗?”

  周撰道:“真的吗?你若骗我,怎么说?”

  何达武道:“我若骗你,讨不了好,每赌必输。”

  周撰笑道:“既是这么,我教给你的赌诀罢,我这赌诀是六句话,你记清,临场细心体察,但是不宜久恋,恋赌必输。”

  何达武笑道:“不恋便不成铁脚了。你说罢,我用心记着就是。”

  周撰道:“赌博最忌执拗,不照宝路,跳宝强做老宝押,老宝强做跳宝押。是这般一执拗,无论有多少的钱,都可输的精光。所以我这赌诀的前四句是:‘见老押老,见跳押跳,不老不跳,忍手为妙。’在赌博场中,头家自然是想赢押家的钱,而押家每每也想赢押家的。因见押家中有一两个赢的多了,望着不服气,自己拿出钱来,和赢钱的押家拼着赌,这名叫‘替头家垫背’,无有不输的。这种赌脚,头家最是欢迎。押家既不能对着押家赌,自然是要对准头家赌。只是要知道做头家的,腾挪躲闪的法子很多,押家要时时留心,见风使舵,才不至为头家作弄。所以赌诀的后两句是:‘先观红黑手,再看头四叫。’红黑手是专指押家,他是赢钱的红手,只可跟着他走,不可反抗他,不可买他的押注。头家赢了,谓之头叫。‘叫’字就是赢了钱,高兴得叫起来的意思。在头叫的时候,下注宜有分寸,计算看哪方面的押注最轻,就押哪方面,却不可超过对方之押数。一转四叫,就得番转来,赶重方挤下去。若在四叫中发见了老宝,这种机会,须下决心,不妨尽力量做一注,输赢就定在这几宝上,错过了机会,便难得有赢钱的希望了。好,我的赌诀都说给你听了,这下子你要把昨夜听的话告诉我了。”

  何达武从身边摸出个日记本,连铅笔交给周撰道:“请你把六句话写在这上面,我好把他读熟。只说一遍,我如何记得。”

  周撰接了,旋走旋将赌诀写好,递还何达武,催着何达武说。何达武看了看,揣入怀中,奋步向前走着笑道:“我有了这赌诀,以后赌钱再也不怕输了。”

  周撰不依道:“你这混帐东西,公然敢骗起我来了。好,你仔细一点,我自有对付你的方法,你不要后悔就是了。”

  何达武停了步笑道:“你不要急,我说给你听便了。”

  周撰道:“你走你的,我不希罕你说。哈哈,你在我跟前捣鬼还早呢!你瞧着就是。”

  说着也掉臂不顾的向前走。

  何达武知道周撰是个很厉害的人,不敢认真得罪了,赶着背后央求道:“你如何跟我一般见识?不要生气罢,我详详细细说给你听。以后她姊妹有什么话,我还负报告的责任呢。”

  周撰才喜笑道:“你也知道怕么?赶快说罢,不要耽搁了。这里离那当店还有多远?”

  何达武道:“早呢,那当店离早稻田大学不远,这一带没有当店。昨夜我和你分手回家,他们还没回来。他们步行从饭田町看夜市,买了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到家已近十二点钟了。老李邀我去澡堂洗澡,我懒得去,老李一个人去了。我一边收拾安歇,一边想偷听她姊妹背着老李谈你什么话不。谁知一听,却被我听出有甜头的话来了。你刚才坐的那间房,是老李住的,隔壁一间四叠半席子,是我住的,二姑娘住的房,在厨房隔壁,要走老李房中经过,才能到她房里去。我的房和老李的房,只隔一层纸门。老李一去洗澡,二姑娘就叫我表嫂到她房间里去。我料定必是要说不想我听见的话,我便轻轻将纸门推开,走到老李房里。即听得我表嫂说道:‘你此后和外人同席,酒要少喝一点。你又没酒量,没酒德,喝上三五杯,就把本来面目忘了。你不是不曾上过当的。当着人我又不好多说。’二姑娘带着笑声答道:‘我从那一次喝醉了之后,已决心不再喝酒。今晚不知怎么,一时高兴,不由得又想喝起来了。鳇鱼好吃,拿来下酒,比下饭强呢。’我表嫂也带着笑声答道:‘鳇鱼是好吃,只是我看那姓周的,贼眉贼眼,对你十足加一的拍马屁,那里存着好心。’二姑娘道:‘那么当然没安着好心,若是铁脚要吃鳇鱼,只怕那姓周的连睬都不睬呢。’”

  周撰忍不住笑道:“铁脚,你放屁,平空捏出这些话来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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