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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买大烟搭救秦珍 说反话挑拨熊义(3)


  光头道:“他就拿出钱来,也不过一个小银角。他常来这里剃头的,每次没多给过一文,他还要洗香肥皂,打花露水,按摩挖耳,缺一就要生气了。这回赌气走了,最好下次去照顾别人。”

  说完,请熊义坐着,自上楼去挑烟。

  江维明仍坐下理发,笑对熊义道:“刚才闹走的那人,先生不认识么?”

  熊义道:“没见过。”

  江维明道:“我见他闹的次数多了。在我那料理店里,也闹过二遭。有一次我去源顺料理店拨帐,又遇着他在那里闹。那回他却像是喝醉了酒,闹事的理由,也还说得过去。他同着三个朋友,在源顺吃喝,下女送上帐,整整的六元。本不是他的东,他见了却不愿意,说怎么不五块九角,也不六块一角,有这么巧,刚刚凑成六元的总数,这帐开得有些作怪。便教他那做东的朋友不要给钱,一同下楼来,找帐房再算。

  “帐房只得算给他看,果然数目不对。那帐房的写算,本也太不行了。其实算错了不要紧,人家既来质问,当面认个错,算还给人家,也就没事了。谁知他不认错,倒说我这里生意忙,小处错进错出,都是免不了的。先生高兴给,多给几个,不高兴给,少给几个。没工夫只管算来算去,哪里还成一句话呢?说得四个人都鼓噪起来。惟有刚才那人闹的最凶,定要帐房说出个高兴不高兴的理由来,又说我一文也不高兴给你,又怎样?

  “谁知那帐房又说错了,道是你们红口白牙吃了酒食,只要好意思不给钱便不给,也没什么了不得。这几句话倒说得四个人同时大笑起来,齐声道:‘好大口气的帐房,我们一些也没有不好意思。既承你的大方,我们只得少陪了。’那帐房睁眼望着他们大摇大摆的走了,倒是真不好意思追上去讨取。后来我打听得欢喜闹的这人姓罗,单名一个福字,在此留学多年了。”

  熊义见光头手中端着一个三寸多高的明牛角盒子,正来到胆前,便不和江维明答话了,接了烟膏,掏出钞票来,数了三十六元,光头欢天喜地的收了。熊义见盒子没盖,只得托在手中。好在日本普通一般人都不曾见过这东西,看不出是什么。

  熊义乘电车,先回到家中,教下女洗去靴子上污泥,自己进房更换衣服。见桌上放着一张小名片,只有寸来长,七分来宽,心想:这不是一个艺妓的名片吗?急忙拿在手中一看,才后悔心里不应乱猜。原来是鸠山安子的名片。跑出房,叫着下女问道:“有女客来过了,你怎么不向我说?”

  下女愕然道:“没来什么女客呢。”

  熊义骂道:“混帐东西,没来女客,这名片从哪里来的?”

  下女望着熊义手中道:“呵,不是女客,是一个下女。也没对我说什么,只问熊先生在家么?我说不在家。她就交了那东西给我,教我放在熊先生桌上,不用说什么,熊先生自然理会的。我便照着她的话放了,还教我向先生说什么哩?”

  熊义不做声,揣了名片,端了烟盒,下女已将泥靴洗刷干净,匆忙穿上,向秦家走来。也不进秦次珠的房,直到秦珍房门口。在门上敲了两下,即听得秦珍在房里咳嗽得转不过气来。

  二姨太推开门,见是熊义,笑问道:“弄着了没有?这里只差一点儿要断气了。”

  熊义笑着点点头。进房见秦珍伏在睡椅上,双手抱着个鸭绒枕头,贴在胸口,旋咳旋喘。大姨太不住的替他捶背。熊义将烟盒交给大姨太道:“烟是弄来了,但不知道好不好。”

  秦珍始抬头来望着,伸出手道:“给我看看,亏你在此地居然弄着了这东西。”

  大姨太见秦珍的手发颤得厉害,恐怕倾了出来,送到他面前道:“就从我手里看看罢!”

  秦珍用鼻孔嗅了几嗅,点头道:“还好,带一点儿酸香,好像有大土烟在内。”

  熊义笑道:“真是老眼不花,我原是当大土烟买来的。”

  秦珍道:“好是好,只是烟具一件没有,怎生吸得进口?”

  二姨太笑道:“烟具怕不容易吗?不过要将就一点,不能照内地的样,有那么款式。”

  秦珍听了,张开口望着二姨太嘻嘻的笑道:“我老二的主意最多,你有什么法子,只要能将就进口,也就罢了,讲什么款式。”

  二姨太向熊义道:“你得替我帮忙,我一个人办不了。”

  熊义笑道:“我又没抽过大烟,知道怎生帮忙?”

  秦珍连忙伸手去推熊义道:“老二教你去帮忙,你去就是,不要再耽搁了,我实在气满的难过。”

  熊义只得跟着二姨太出来。到厨房里,二姨太顺手拿了个扫地的帚,对熊义道:“拿切菜刀来,齐这节截下来,锥上一个窟窿,不就是烟枪吗?”

  熊义笑道:“这竹杆儿向火上一烧都烧着了,怎么吸?”

  二姨太嗤了声道:“你知道什么!谁教你拿竹杆向火上去烧?又不是吸竹杆,不要罗唣,你是男子,气力大些,快齐这里截下来罢!我还要做烟灯呢。”

  熊义接了扫帚,用菜刀照着二姨太所指的竹节,几刀砍了下来。看二姨太拿了一个鸡蛋壳,用手慢慢的剥成一个灯罩模样,从橱中取了个酒杯,倾了些油在里面,只见她忽然跺脚道:“此地弄不着灯芯怎么办?”

  熊义道:“有什么可以代替么?”

  二姨太偏着头思索了会,笑道:“我有洋纱头绳,大概也还用得。你跟我来。”

  熊义放下菜刀,拿了竹杆,跟到二姨太卧室内。二姨太先用小剪刀在竹杆离节半寸的地方锥了个小眼,吹去了里面的灰屑,打开梳妆盒,拿了根红洋纱头绳,剪了两寸来长,纳入油杯中,从头上拔了支簪子,剔出些儿来,连竹杆蛋壳,都放在一个小茶盘内,望熊义笑道:“烟具是已经完备了。我有句话要问你,三丫头的事,你打算就是这么罢休不成?”

  熊义道:“她自己不愿意嫁我这种丈夫,教我有什么办法?”

  二姨太道:“女人家气头上的话,谁不是这么说。你们男子的气度应放大些,怎么和女子一般见识。”

  熊义道:“想不到你也帮她说起话来了。现在不是研究这事的时候,再不去烧烟给胡子吸,胡子要急死了。”

  说着,伸手去端茶盘。二姨太笑着拦住道:“你毕竟也怕急死了岳丈,少了嫁妆。我干什么要帮她说话?也不是和你研究,因为不相信你们男子真有志气。我看都是躲在绿帽子底下称英雄的,有意思这么问你。你此刻的话,是说得好听,只不要又是虎头蛇尾,我便真佩服你。”

  不知熊义如何回答,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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