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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编尺牍乐艺南搜奇 送花篮蒋四立吃醋(2)


  章四爷、林巨章都拍手道好,只周克珂借着催下女做晚饭,抽身到里面去了。

  林巨章向张修龄道:“这礼该办些什么,你替我想想,多花几元钱不算事。”

  张修龄点头道:“这贺礼的内容须极贵重,外面却要和普遍贺礼一样,一点也看不出。巨老自己计算,大约能拿出多少钱来办?我心中有个数目,便好打算。”

  林巨章望着章四爷踌躇道:“四爷看应办多少钱的,才不夷不惠?”

  章四爷没开口,林巨章道:“你在两千块钱以内打算罢!”

  章四爷吓了一跳道:“哪用得着这么多?这贺礼一举出去,要骇人听闻了。”

  林巨章道:“多了吗?他不是说内容须极贵重,外面和普通一样,看不出么?过于平平了,朱湘藩如何得注意呢?”

  张修龄笑道:“贺礼送到两千块钱,本似乎过丰了一点。但是有作用在内,便再多些,也是官场中惯事。我已想了个绝好的送法,到天赏堂去打个白金喜字,钉在大红缎轴上,望去和银的锡的一样,别人决不留神。朱湘藩自己取下来,看反面的印才知道。”

  林巨章道:“若是他自己也没注意,以为是银的、锡的,那不白糟蹋了这么些钱吗?”

  张修龄摇头道:“他哪里这般粗心?喜字上的花纹,略为别致一点,礼单上又注明了,难道就如此糊涂?只要掩了那班贺客一时的耳目,以后就有人知道,也无妨碍了。”

  章四爷道:“打喜字,何不打个花篮,装满一篮的鲜花,行礼的时候,给新娘捧在手上,岂不更好?外人更不知道是你们送的。”

  林巨章连声称妙,张修龄也说比送喜轴好。日本房间仄小,喜轴难得有宽广的地方张挂。林巨章向章四爷道:“送花篮好可是好,但是初十日我自己带去不妥,请四爷劳步,替我初九日送,将我的用意,对朱湘藩略为表示一点出来,我去才不觉唐突。”

  章四爷答应了。当下用了晚膳,即告辞回四谷去了。

  次日,林巨章交了两千块钱给张修龄,去天赏堂赶造白金花篮,配了两个普通的花圈,初九日雇了一辆马车,将章四爷接来。看那花篮,虽只饭碗大小,却玲珑精巧,不是内地的银匠所能制造。缀饰了许多鲜花在上面,非仔细定睛,谁也看不出是白金造的。章四爷笑道:“这种贺礼送去,体面是体面极了,就只怕不够本儿。”

  林巨章道:“不见得朱湘藩便白收了我的人情,他只替我方便两句,不有在这里吗?”

  章四爷不好再说什么,带了礼物,坐着马车送到小石川肴町来,寻觅了一会才寻着了朱湘藩的番地。只见那门口扎着一架岁寒三友的牌坊,两边用五彩绉绸缀成冰纹格式,一个格孔内,嵌了一盏梅花形的五彩电泡,牌坊上面,悬一块织锦的横额,斗大的“宜尔室家”四个字,署着海子舆题赠的款。那横额的四围,嵌满了五彩电泡。

  章四爷心想:若在夜间,有这些电光照映,必更加夺目。正在流连观览,里面派定了的招待员见门口有马车停着,即出来迎接。章四爷回头招呼马夫,将贺礼取出,招待连忙接着,邀章四爷进屋。章四爷留神看那房屋,规模和林巨章的住宅相仿,也是铁栅栏的大门,门内一片草场,场中铺着两条石道,中间一条直抵着大厅。厅上陈设做结婚的礼堂,已有数对花圈安放在礼堂左右,那礼堂中的布置,穷极华丽,金碧辉煌,耀得人眼光不定。招待员将那白金花篮供在礼堂上,两个花圈就排着那些花圈放着。里面有数人笑语而出,章四爷看是朱湘藩和蒋四立,后面还跟着几个不认识的,忙作揖道恭喜。

  朱湘藩邀进左边一间八叠房内,彼此重新见礼,介绍那后面几个,都是在使署和朱湘藩同事的。朱湘藩道:“老兄肯赏光,就是荣幸的了不得,如何还敢劳破费。”

  章四爷见房中没有外人,才笑答道:“且不要谢快了,可惜了一句话。这礼不是我送的,我一个穷光蛋,只知道双肩承一啄,到你这里来尽着肚量吃喝,哪有我破费的时候?并且像这样的贺礼,尽我平生蓄积的动产不动产,都搜刮起来,也还不够。”

  朱湘藩、蒋四立听了,都愕然,问是什么贵重物品,说得这般珍重?又是谁如此见爱,送这样的贺礼来呢?章四爷笑道:“这送礼的人,诸公猜度不出。惟新贵人,大约是料想得到的。”

  朱湘藩想了会摇头道:“我此刻的脑筋浑浊得很,想不到是谁?”

  章四爷遂将林巨章说出来,朱湘藩大笑道:“那如何敢当!我没去拜他,不见罪就感情千万了,倒教他这么破费,我决不敢受。”

  蒋四立听说是林巨章送的,跑到礼堂,将花篮捧了进来,一边细看,一边笑着说道:“怪道章四爷说得那么珍重,原来是白金制造的,我看东京恐怕找不出第二个来。你们大家来开开眼界。”

  使署的几个职员都围拢来,争着要看,朱湘藩怕他们手重,弄坏了这贵重东西,忙从蒋四立手中接了过来,放在桌上道:“你们看,可不要动手,这礼是不能收受的。”

  蒋四立道:“他既应着你的景儿送来了,却之不恭。”

  章四爷也笑道:“林巨翁原虑到你不肯收受,才托我送来。就是凭我这一点小小的面子,也说不到退字上去。”

  朱湘藩摇头道:“这万分使不得!君子爱人以德,望老兄原谅。礼无全璧,那一对花圈,领情便了。”

  蒋四立攀着朱湘藩的肩膊笑道:“这花篮是用得着的物件,你看制造得多精巧,新娘见了,必然称意。”

  朱湘藩回头望着蒋四立道:“林巨翁又没托你送来,要你这么说了又说做什么!”

  蒋四立打着哈哈说道:“林巨章要托我,倒没得说话了。我早就看出你脸上的气色很好,这财应该是你得的,便推也推不出去,倒不如爽直点收了,免得章四爷费唇舌,到底是离不了受之有愧的一句话。俗语说得好,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我既在这里,自然应替林巨翁、章四爷方便一句。”

  朱湘藩道:“你这张嘴,实讨人厌,不怪人家拿手枪打你。这时候可惜没吴大銮,再来给你一下子。”

  蒋四立道:“我已递过了辞呈,从此以后,不再做那人口买卖了,谁再来绐我的手枪?倒是小兄弟要仔细,不要步我的后尘就是了。我遭了手枪,只我一个人受痛,一进医院,便不妨事。你若是遭了手枪,现在就有一个心痛的人,等着要进门了,打你一个,甚于打了两个。”

  朱湘藩听了,脸上改变了颜色,半晌没开口,章四爷笑着谈论别事,才将话头岔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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