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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老福田演说社会学 黄文汉移情少女花(2)


  偷眼看君子,正要筷子一粒一粒的夹了往口里送,还是蹙紧双蛾,不敢吞下去的样子。福田英子也不顾他们二人能吃不能吃,一刻工夫吃完了一碗,打开饭桶,又盛了半碗。喝了一口茶,又一阵吃完了。黄文汉深恐吃不来,给福田英子笑话,打仗似的一鼓作气,狠一狠心,居然被他将这一碗吃下去了。还不肯示弱,打开饭桶,又盛了一碗。君子见了,很觉着诧异,停了箸不夹,看黄文汉吃。黄文汉已经吃下去了一碗,第二碗便不似以前为难了,心中将它当作一样极贵重的补品吃。吃到后来,真被他吃出些滋味来了。

  福田英子见君子不吃,笑道:“你吃不来就罢了,你看黄先生多能吃。”

  君子道:“我不是吃不来。今日午饭吃迟了,腹中还饱得很。”

  福田英子点头笑道:“你是因腹中饱了不能吃,若在饥饿的时候,便是麦饭以下的食品,也得大吃。”

  君子真个将碗筷放下来。黄文汉吃了第二碗,实在不忍心再使自己的口舌受苦,便向福田英子道了扰,不吃了。觉得口中发酸,喝了几口茶,吸了支雪茄,才好了点儿。福田英子见黄文汉吃完了,即起身一手端一个食案,送到厨房里去了。

  黄文汉趁这当儿笑向君子道:“这麦饭无怪小姐吃不来,我都有些难吃。”

  君子笑道:“先生吃不来,倒吃了两碗。”

  黄文汉道:“主人的情分,不由我不忍苦硬吃。小姐常来这里的吗?”

  君子摇头道:“一年至多不过两三次。因为我姨母就在这几日要搬往乡下去住,我妈身体不好,出外怕冷,教我来看看姨母。”

  黄文汉笑道:“我今日幸福极了,恰好遇着小姐。难得,难得!她老人家乡下去了,想再看小姐只怕是不能够了。”

  君子望了黄文汉一望,正待答说,见福田英子从厨房里出来,连忙低了头不做声。福田英子弯腰拿了饭桶,端了君子面前的食案笑道:“好娇贵的口腹,饭菜都一些儿没有动。”

  君子登时红了脸。福田英子也不顾,端着仍送往厨房里去了。君子悄悄的望着黄文汉道:“先生看我这姨母多讨人厌!我最怕我妈教我到这里来。”

  黄文汉问道:“小姐住在什么地方?”

  君子道:“我家在音羽町。护国寺先生到过么?”

  黄文汉点头道:“到过。隔音羽町没有多远。”

  君子道:“护国寺里面很好玩,我每日下了课就到里面去玩。我还有几个女朋友,也住在护国寺的附近。”

  黄文汉的一双眼睛是见不得生得整齐的女人,见了生得整齐的女人,不转几个念头,尽觉放心不下似的。今日见了君子,旧病复发,心中不住的计算,要如何才能与她通殷勤。不过他心中虽是这般计算,只因君子的态度太恬静,年龄又太幼稚,恐她不懂得吊膀子的事,以后又难得有见面的机会,心中甚是着急。后来听她说每日下课去护国寺玩,才将这心放下。然不敢因君子这句话,便认为有意与自己吊膀子。当时想用话探君子的口气,福田英子已出来,只得按捺住偷香窃玉之心,整顿全神与福田英子研究学说。

  二人又研究了一会,君子忽然起身告辞,福田英子也不挽留。黄文汉十分想和君子同走,奈自己心虚,惟恐福田英子见疑,眼望着君子走了好一会,还不敢兴辞。直和福田英子谈到九点钟,才别归家。圆子接了,和平常一样,白天里的事,仿佛忘了一般。黄文汉平日在外面见了齐整的女人,归家必对圆子说装束如何入时,容颜如何标致。圆子听了,心中也很高兴,次日必依黄文汉说的装束给黄文汉看,绝无一点妒嫉之心。黄文汉这日归来,仍将君子如何的情形,一一说给圆子听。只将自己吊膀子的念头,及君子所说的每日课后去护国寺的话,收起不说。圆子道:“可惜不知道她的住处,若是知道倒好了。”

  黄文汉笑道:“知道有什么用?”

  圆子道:“你欢喜她,若是知道她的住处,我便可设法替你撮合。”

  黄文汉大笑道:“撮合了便怎么样?”

  圆子道:“遂了你的心愿,还有怎么样?”

  黄文汉道:“你替她撮合了,你怎么样?”

  圆子道:“我还是我,高兴在这里便在这里。难道你有了她,真个就丢了我?她由我引荐给你,料她也不敢便将我撵掉。”

  黄文汉仰天打个哈哈道:“好乖觉的圆子夫人!你信我不过,特意是这么说。以为我已经知道了她的住址,不肯说给你听,想用这法子,将她的住址骗出来。你放心波,我这个心决不会去爱旁人,看了你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说着搂过圆子来亲热。圆子正色道:“我的心你猜错了。今日上午的时候,实在是信你不过。后来看你的情形,我什么也没得说了。你一个男子能为我痛哭,若不是爱我,舍不得我走,你伺必如此?只要你对我的心一丝不变,任凭你怎么样,我都使得。我不是个糊涂人,男子的心,岂是被女人拴得住的?我纵然拴住了你的身,你的心不向我,对我木偶一样,我也有什么趣味呢?我也知道东京比我美几倍、几十倍的女人不少,爱好的心是与生俱来的,任是谁也不能抑制。你见了旁的女人可爱,我定要抑住你,不许你向她施放爱情,久而久之,你必待我和仇人一样。你到了那时候,连你自己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心,就一时忽然觉得我可怜,想将这心收回来再爱我,你自己也做不到。这是个什么道理哩?只因为是由渐而进的,这心已由根本上改变了,一时决收不回来。倒是我和你两人,或是因语言冲突,或是因意见不合,吵了一回嘴,甚至扭打了一会,不要紧,不过一两个钟头,我你的气一平,仍然和从前没有吵嘴、没有扭打的时候一样。你今日出去了的时候,我一个人想了半日,很想出些道理出来了。”

  黄文汉笑道:“你想出些什么道理出来了?何妨说给我听听。”

  圆子道:“定要我说给你听,也没什么使不得。我想的道理,就是想要如何才能拴得你心住。想来想去,惟有顺着你的意思,不独不和你为难,并且处处帮助你。你爱上了什么女人,我就和你设法,必将那女人弄到你手里,任凭你和她如何亲热。便当着我和她睡觉,我也只当没看见。如此只要几次,你的心自然会不忍再和旁人要好了。”

  黄文汉笑道:“万一我不知道反省,便和那女人长久要起好来,你又怎么样?”

  圆子笑着摇头道:“决不会有这种事。万一真有这种事,也是没法。我便当初不帮你的忙,你也是一般的可以和旁的女人要好。那时我一些儿使你留恋我的心思也没有,要丢我更丢得快些。倒不如帮着你成功,你纵然不以我为意,你的那相手方,明知道因我才得成功,难道一丝也不感激我,还忍排挤我吗?要保全在你跟前的地位,除了这法,没有第二个法子。”

  黄文汉大笑道:“你这法子是好!只是我除了你,没有可爱的人怎处?我平生经过的女人,或嫖或偷,总数在二百以上,从来不曾用过一丝爱情。和我有关系在五次以上的,算得出不上十个人。我的爱情很是宝贵,绝不肯轻易向女人施放。就是我家里女人,她也不曾一天享受我对你这样的爱情。我玩是欢喜在外面玩的,你放心,我爱你的心,自信没有羼杂一点不纯粹头的念头在里面。只要你知道这个道理,不和我吃这些毫无价值的醋,便到天荒地老,我二人也没有离散的日子,时候不早了,我们睡罢!”

  圆子高高兴兴的铺了床,二人携手入春帏。圆子在枕边问君子的容貌举动,十分详细。又问:“曾谈了些什么话,话中含着有相爱的意思没有?”

  黄文汉一边和圆子亲热,一边说道:“她的年纪还轻,恐怕不懂得这事。”

  圆子就枕上摇头道:“十五六岁了,你说她还怕不懂得这事?住在东京的女子,又在实践女学校上课,只怕已经开过好久了,哪里会不懂得?你想想她比梅子何如?梅子尚且懂得,岂有她不懂得之理!放心,她早懂得了。”

  黄文汉道:“她若是真懂得,对我就不为无意。”

  黄文汉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口不说。

  圆子笑着揉了黄文汉两下道:“她怎么有意,说给我听。惟有这种小女孩子,初开情窦的时候,和她心爱的男人说的话,耐人寻味。你说出来,必有好笑的地方。”

  黄文汉想起君子说话时的情形,实在有些趣味,一时高兴忘了形,便将君子所说课后去护国寺的话,还加了些油盐酱醋在里面,说给圆子听,想引动圆子的心,好取乐。圆子听了,真个钻入黄文汉怀里,笑个不了。

  不知后事如何,且俟下章再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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